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刁钻,陈瑾额头冒汗,最后心虚地略过对方的问题,想要接着往下讲。
“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…”
“你今晚都问过几个最后问题了?”
“这真的是最后一个了。”陈恭歪过头:“在一颗光秃秃的星球上,一个玻璃罩真的能保护好一株玫瑰花吗?”
当然不能。
但这事儿不能让陈恭知道。
自觉要维护陈恭一颗童心给他一个完美童年的陈瑾点点头,满脸严肃。
“当然可以!”
——“我记得。”
芯片中的声音道:“你给我讲过四十四遍了。”
作为机器人,陈恭完全知道这本书,如果他愿意,不同国家的不同译本在一秒内就会出现在他脑海,保证比陈瑾的朗读更加具体生动,但他没有那么做,在陈瑾第一次讲这个故事的时候,小机器人睁着眼眸,十分认真地听着对方的讲述。
片刻过后,讲故事的声音慢慢低下去,受基因病的折磨,陈瑾的睡眠质量很差,每天的疼痛都迫使他天亮才有困意,不知是不是疲于应对陈恭的问题,他今天竟然是先睡着了。
于是,每天晚上,陈瑾都要把陈恭叫过来,一遍一遍、不耐其烦的讲。
陈瑾弯唇。
“我今天要揭露一个残酷的事实。”
“在大人的世界中,一个玻璃罩是不能保护好一朵玫瑰花的。”
“所以。”他话锋一转:“玻璃罩不能是玻璃罩,玫瑰花不能是玫瑰花。”
青年将合拢的手放在胸前,在陈恭看不到的地方,他眼睫微垂,神情如水般温柔。
他看着双手,透过皮肤看向芯片的位置,矿石材质的芯片停在他掌心,带着硬而有棱角的触感,陈瑾就这样看着,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,像是看着自己极为重要的珍宝。
“146,我给你起个名字吧。”
雪色苍茫,陈瑾的眼中却只有手中小小的一方世界。
“就叫陈恭,恭敬的恭。”
“别误会,我不是希望你对人有礼。”青年又笑了一下:“我希望你叫陈恭,但成为那个…对谁都最不恭敬的人。”
“多尔夫之前还怪我没给你起名字……以后应该没机会怪我了吧。”
“好的,主人。”
陈恭回应着,青年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,陈恭敏锐感觉到对方的语速加快了,但就算这样的情况,陈瑾的语气却比平日来得都要鲜活。
“陈恭,陈恭。”他低声念着这个新名字,在舌尖滚了又滚,倏地沉默下来。
陈恭感觉空气中有血腥味四溢,那气味太过厚重,周遭清冽的风雪气息都遮掩不住,他刚开口询问,就被陈瑾的手捂得更紧,相接触的皮肤热得发烫。
“小陈恭。”陈瑾的声音低了些:“哪怕这算不上好事。”
“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吧,用自己的感受…去丈量这个真正的世界。”
“至于保护——那是大人该做的事。”
陈恭摸上胸口,那里倏地发烫,又黏又腻的液体似乎从那里流淌而出,淹没了他整具身体。
砰砰。砰砰。
不再是冰冷的芯片与虚无的数据流,陌生的搏动在他的胸腔里震颤,令人迷失的情绪像烟花一般在胸腔炸开,又烫又冰,他忽然听见血液奔涌的潮声,像是春汛冲开冰封的河道,那些被数据格式化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,如初雪落在睫毛上的重量,如青年眼泪的滚烫。
——那是一颗真正的心脏。
眼泪混着血液,滚落到陈瑾的掌心,落到那张乌黑的芯片。
他摇晃着身体,看着已经沉睡的陈恭,开始安静地等待着多尔夫的到来。
哪怕是给多尔夫的源代码中,也被他动过手脚,他留下了陈恭记忆的锚点,无论多少次,多少回,只要陈恭还是陈恭,当他看到那个不可变动的锚点的一刻开始,他就会想起一切。
他能找到回家的路。
他能回家。
男人摸着空荡的胸口,露出一个苍白到极点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