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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里还攥着竹简,但人已是进气多,出气少了。

  连续多日的霜冻毁了即将丰收的麦田,但是朝廷派来征粮的官员却提高了的征税,无奈之下,百姓只能舍家而去。

  泰山郡的太守就是在镇压流亡百姓的过程中,染瘟疫而亡的。

  太守病死,诸葛珪变卖家产,施粥救灾,但是他一人之力实在渺小,如今府衙内,当值的差役都不知去向,诸葛珪一个光杆郡丞每日经手最多的消息就是城中各家丧事,自己生了病也不敢说,强撑着,直到今天终于挺不住,病倒在地,被好心的百姓发现,通知了诸葛珪的家人。

  章氏惊闻消息,带着两个儿子来到府衙,诸葛珪醒了过来,没有见妻子和幼子,而是将长子叫到了帘账外。

  “没有粮食,泰山郡撑不过这个冬天。”父亲的声音虚弱地几不可闻,诸葛瑾在帘账后面抹掉眼泪,伏在地上,咬住双唇,安静地听着。

  “我在城中,见到有五瓣花的赤色旗帜,从春日到冬日,谁都能在那里讨一口粥喝,我问粥棚主人,人们说,那是东方的曹使君——咳!咳!咳——”

  帘账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,诸葛瑾满面泪水:“阿,阿父——”

  “子瑜——”诸葛珪的喘气声又重又闷:“你带着阿亮,拿上我放在案上的印章,去不其县,找到曹使君,求他,借粮——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诸葛珪为官清廉,在本地很有颇有名望,太守病死后,留在城中的百姓凡事多求于诸葛郡丞,他都没有不帮忙的,得知诸葛兄弟要前往东边借粮,百姓们拿出自家的牛车,又凑出口粮给兄弟二人。

  天寒地冻,衰服沾上寒气后被冻得冰冷僵硬,贴在身上十分难受,三岁的诸葛亮冷得嘴唇发紫,但是没有任何抱怨,诸葛瑾心疼地将弟弟抱在怀里,将手搓热后捂住弟弟的耳朵。

  牛车穿过山林,进入一片旷野,车上没有任何遮挡,呼啸而来的北风像刀一样刮在脸上,诸葛瑾被吹得睁不开眼。

  迎面而来的风声中,似乎有马蹄声,这个时候,哪里还会有马队呢?诸葛瑾想,他应该是听错了。

  直到声音在不远处停下,诸葛瑾抬起头,才发现,面前站了一整支骑兵。

  诸葛瑾从前也见过郡中的部曲,但是眼前这支却完全不同。

  这是一支男女混编的骑兵队。

  士兵们看上去皆不过弱冠之龄,男子都没有畜须,女子和男子一样束发,所有人穿着样式统一、做工扎实的保暖衣物,所骑马匹皆是高大健壮的战马,被他们居高临下这么看着,就好像自己是不小心进入狼群的猎物。

  诸葛瑾不由抱紧了弟弟,往后退了退。

  为首的那人利落的翻身下马,诸葛瑾发现,他的右眼处有一道从额间至颊边的伤疤,乍一看,伤疤宛如人面上的第三只眼,让他瞬间想到了神话中,掌风雨,总五谷的三眼神。

  “二位可是携泰山郡府衙之令而来?”

  见诸葛瑾不答,对方主动上前递上一卷竹简。

  诸葛瑾打开竹简,立刻鼻子一酸,落下泪来。

  竹简上是父亲的字迹。

  “我乃不其县令曹班,来此地迎接泰山郡丞家人。”

  曹班的队伍带来了一架马车,有了厚重的帘账遮挡,车内非常的温暖,弟弟很快就睡着了。

  诸葛瑾却因为强烈的未知而感到不安。

  曹班,和他身边的一切,都太奇怪了。

  为何灾年之下,唯独他的治下可以饱腹,还能有余力支援周边郡县?

  为何迎接他和弟弟两个白身,需要他一县之长亲自出马?

  还有这支骑兵部曲,如此精良的装备,曹使君拥有多少?十人?还是百人?

  路上他因为好奇,想要掀开车帘去看,去被一个骑兵发现,阻止了。

  “还未到。”这个骑兵表情冷冰冰的,看起来反而不如曹班好说话。

  诸葛瑾就这么抱着弟弟,闻着车内的安神香,渐渐睡着了。

  ——直到淡淡的咸涩气息传入车内。

  他是被海浪的声音吵醒的。

  马车已经停了下来,弟弟也醒来了,正趴在车帘边,不知在看什么,两条腿在身后来回晃。

  诸葛瑾拍拍弟弟,诸葛亮指着外面,兴奋道:“阿兄,大船!”

  诸葛瑾从前去过海边,为了抵御风浪,海边的渔船是会比江船大一些。

  他们是到即墨港了吗?

  听说曹使君擅修船事,不知他能否有幸见识见识。

  于是他将弟弟抱起,掀开车帘往外看去。

  雾蒙蒙的海面上,零星几艘渔船在码头边,不少人从渔船上搬运新鲜的鱼获。

  他摸摸弟弟的头,温柔道:“你还不曾去过京师,有机会阿兄带你去见识洛河码头漕运的场面,那才真是浩浩荡——”

  他话还没说完,风吹过海面,将水汽拍上岸来。

  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岩石,雾气随之而散。

  浓雾之后,是停在即墨港的千里舳舻。

  第87章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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