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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勒拽马头,而是在细查之下依稀辨出对面一行大多身着锦衣卫服制,以为是皇上另外有所交待,便抬了抬手,道:“停。”
身边斥候应声拍马向后奔去,口中高呼楚寒云军令,将停驻的命令传向后面蛇形排成长长一队的步行众兵。
见军队停下,林鹿带头打马行到近前,抱拳一礼:“楚将军。”
“原来是林公公,”楚寒云拽着缰绳没动,迎着稀薄日光眯眼打量林鹿,“公公前来,可是圣上有事嘱咐?”
“不是,咱家只是为私事而来。”林鹿的目光掠过楚寒云,往人群中马背之上的沈行舟身上看去。
“私事?”
楚寒云气得发笑,又不好当着众将士下林鹿的面子,心中却是对这位污名昭彰的太监更添了几分厌弃——就算他长着一张过于惹眼的好面皮,也不过是妖冶浮艳,无法抵消其恶感分毫。
不等林鹿再答,沈行舟不顾楚逸飞劝阻拨开众将,催动身下马匹缓步迎上前去,待离近才小声道:“鹿哥哥…!”
今日的沈行舟与过往的每一日都不甚相同,身着亮银轻铠,不再束发成冠,而是同楚逸飞一道将头发高高束起,扎成垂落飘逸的长马尾式,再配上他那张溢满欣喜的面庞,活脱脱一副少年将军的模样,端的是意气风发、英气勃勃。
林鹿垂了眼睫,隐去眸中情绪,从怀中掏出一精致布袋,将其中内容倒在掌心示给沈行舟看。
沈行舟一下认出这是林鹿贴身佩戴的白玉挂件。
怔愣中,林鹿已动手分开绳结,向前探着身子,伸臂环在沈行舟脖颈两侧,摸索着将两端红绳重新系紧。
沈行舟呆呆地一动不动,安静任由林鹿动作。
很快,林鹿复又坐正身子,一双乌黑眼珠目光沉沉地望向沈行舟:“归时还我。”
赠君怀古,平宁安远。[1]
沈行舟终于回想起来。
这枚平安扣原本就是他的,是沈行舟当初看到林鹿受囚时往他手心里塞的。
发生了这么多事,又过去这么长时间,林鹿竟一直将它贴身佩戴着,甚至连此物的原主人都已忘记了它的存在。
沈行舟眨了眨眼,将平安扣握在掌心攥了攥,珍而重之地将它藏进领口。
“……那我走了。”沈行舟定定看了林鹿半晌,没有过多拖延,涩着嗓音简短道别。
“奴才恭送殿下,愿殿下旗开得胜、一路平安。”林鹿冲他端正行了一礼,而后牵拽缰绳,领着身后一队锦衣卫让开道路。
沈行舟毫不犹豫打马回到队伍。
作壁上观的众人直到这时,方才顿悟:这位生杀予夺的太监是来给六皇子送行的!而且显然有在刻意遵守大军出行时刻,并没耽搁太长时间,因而楚寒云等人也就对这位的离经叛道之举睁一只眼、闭一只眼了。
“出发。”
只不过楚寒云依旧没给林鹿什么好脸色,轻蔑地睨了他一眼,扬声一喝,率先策马踱了出去。
万人大军随之行进。
沈行舟与林鹿擦肩而过,二人再没对视一眼。
且不论林鹿,打从沈行舟自愿充当二皇子上位的垫脚石以来,他就已深刻明晰发生的一切绝非玩笑。
哪怕并非出自他本意,也依旧会在人前扮演一位浪子回头、知耻上进的皇子形象。
直至行出很远,再想回望也看不见兴京城时,沈行舟才缓缓低头,隔着冰凉铠衣摸了摸那枚平安扣。
尽管知道是自己幻想,沈行舟还是从中感受到了林鹿的体温。
温暖、熨帖。
由于此行不是真正参与战事,楚寒云也没特意规束纪律,任底下部将在不影响军纪的情况下时不时低语几句,嘚嘚蹄声与士兵们齐整足音交织,隆隆响成一片,带来森严肃杀之感。
沈行舟没受到周遭氛围影响,自顾自沉浸在一种异常平和的心境中。
楚逸飞留意他许久,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:“你与那坏透了的小太监到底什么关系?你离京,他竟不惜阻拦军队也要相送?”
沈行舟粲然一笑,回道:“…我、我也不知道。”
楚逸飞颇为无奈地撇撇嘴,当下人多嘴杂,并不是追问这等问题的好时候,便按捺下好奇不再追问,继续专注牵马骑行去了。
话分两头。
林鹿这边一直目送着整队人马快速有序地消失在地平线后,才出声道了句“回吧”。
“得令。”秦惇护在林鹿身侧,招呼身后锦衣卫一齐调转马头。
此时天色尚早,日头才刚蒙蒙露出个橙红的轮廓,沿途两侧是低矮起伏的山丘,四下空寂,除了马蹄叩地的闷声外再无别的声响。
清晨微风倏然拂过草木,发出簌簌轻响,空气中满是寻常城中难以嗅闻到的清新之气。
林鹿面上没有表情,一瞬不瞬望着前路,不知在想些什么,身边锦衣卫个个好手,兀自打起十二分精神,以防离京甚远时突遭贼人暗算。
正当一行人即将离开山谷,变故却在这时突生。
——只见山坡上伏着一道模糊的影子,寒芒乍闪,裹挟着强劲破空声的箭矢从暗中激射而出,森冷锐利的箭尖直指林鹿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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