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全文完结】

; 早春二月的清晨,寒意弥散,他从君母的寝殿出来,身上披了一件大氅,隐约露出缎面中衣。

  我不是头一回见到侍奉君母的儿郎从她殿中出,但他和他们完全不一样。他的举止神态,家常从容。

  不似过客,更似故人。

  他没有他们年轻,没有他们俊朗,没法与他们比较。也确实不能比较,自他出现,阿母再未传召过旁人。

  许是当时一面心中晃神,便多看了他一会,鬼使神差问他剑法道理。

  不问便罢,问后愈发觉得亲近和敬佩。

  他竟可以一语道出君母所授的剑法妙诀,教授的方式比君母还要自然流畅。

  一点好感油生,我便时有接触他。

  本来,他也是我的太傅,很多时候都伴着我。

  只是我更喜欢看君母和他在一起的样子。

  他们在一起的时候,君母同宣室殿、尚书台上的女帝完全是两个人。

  这会她只是椒房殿中一个寻常的娇嗔妇人,握一卷书册,扣着桌案使唤他添茶,或是在用过汤药后藏起两颗山楂蜜饯,掩着袖子含入嘴里。

  他坐在我一侧,伴我读书,看我憋不住笑,回头无奈看君母,“劳陛下不要扰殿下。”

  君母便挑眉,施施然起身,“朕给你们腾地方。”

  有一回,我到椒房殿交课业,我是按时到的,却久不见阿母。

  青|天白|日,烈阳当头的晌午,我等了许久又不见宫人,便入内寝寻阿母。

  殿门外,闻得床榻枝丫,呼吸缠绵,还有男子一点沙哑的声响,“……不闹了,我还得去尚书台……”

  “再、再一会!”妇人气息粗喘。

  那年我十一岁,原是被嬷嬷们教导过闺房事了,没有太震惊。真正让我吃惊,不慎撞在廊壁,脑袋鼓出一个大包的是我又闻了一声妇人的话语。

  是欢愉至极里中从灵魂发出的呼唤,“师父——”

  而男人喘息中应她,“我在。”

  我捂着肿起的包,昏胀中灵台阵阵清明。

  终于明白如何这岳汀可以让闻鹤堂偃旗息鼓,如何可以让君母走下神坛,如何可以轻而易举取代她的挚爱,如何熟悉这椒房殿、未央宫的一草一木每一条石子小径!

  岳汀,他是君母的师父,是她死去的爱人。

  他就是苏彦。

  后来我鼓起勇气问了君母,君母一边夸我聪慧,一边弹着我脑袋上的包,道是再不许我随意出入椒房殿。

  这话不必她说,我也很识趣。

  只是我生出一重贪念。

  确切地说,早在前两年,同君母和太傅的相处中,便已经起了妄念。只是知晓那人便是苏彦,这一点念头便更强烈了。

  但我还是有些不敢,毕竟他们好爱昭承太子。

  于是我在景泰廿九年,我的及笄礼前夕,君母问我要何礼物时,方鼓足勇气说出了口。

  “我已经喊了您十五年君母,能不能往后年岁许我唤您阿母?”

  是在椒房殿的水榭上,春光潋滟,湖水粼粼。

  太傅在不远处垂钓,我在水榭中陪君母调香烹茶,她问了话,我便这般开了口。

  我跪在她膝畔,努力保证,“儿臣会做一个好皇帝,会永记您的教诲,会以天下先,会以百姓贵,会……会听您的话。”

  我不知道该怎样让君母在赐予我无尚权力后,再赐予我平凡的亲情。

  世人永难企及的地位,我唾手可得。

  世人生而有之的情感,我生而不存。

  我贪这情感,疯一般渴望这情意。

  于是,一遍遍磕头。

  终于见得那只手在我身前伸出,将我扶起。

  她摩挲着我肩膀,眼中蓄着泪水,长睫一眨便如珠落下,“阿母将这千钧担子压在你身,本也不知有何可补偿你的,你这点要求自是可以应。”

  “阿母!”我伏上她肩头,得寸进尺,“那我能不能、能不能再要一个阿翁?”

  “这与我无关。”她含笑推开我,目光落在不远处垂钓的男人身上,“你自个去问他。”

  那男人闻我话,却是看也不看我,只将鱼竿提起,将钓来的鱼放入筐中,方慢里斯条道,“我的妻子是你阿母,那我还能是你什么!”

  我们一家的秘密自不为外人晓。

  只是在景泰三十年的泰山封禅后,当阿母改年号“沉璧”后,相比百官俱惊,我要平静许多。

  泰山归来,阿母的身子又开始不太好。便将政务慢慢挪到我手,她同阿翁前往建章宫养病。

  于是,有些事群臣便通过我递话。

  譬如有部分臣子,并不同意将年号改为“沉璧”,要我劝阿母收回成命。理由再明显不过,此二字,乃罪臣苏彦之表字。

  一国之年号,如何能用一个罪臣的字!

  我颔首应是,反问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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