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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,每日上朝的官老爷们醒来摸一摸自己的脑袋,发现还老老实实地放在自己的脖子上,顿觉开怀。
哎呀……活着就行了,非招他干什么啊!
别说这些文武百官了,就连刚从外面流放回来的李氏族人都没法得到兴元帝的好脸,他们以为李氏要复兴了,以为兴元帝会无限偏袒他们,但是实际上,兴元帝把他们带回来,只不过是看在他死去的亲娘的份儿上,他本人对李氏没有太多感情。
甚至,兴元帝还对李氏有些暗恨。
一是兴元帝打心底里就看不上废物,当初李氏一族连永昌帝都斗不过,现在也不配在他面前说话,所以他也不给李氏好脸色,二是偶尔想到当初他们母子俩过的苦日子,越想越生气,母族不利,外嫁女便挺不起脑袋来,兴元帝恨他们,还要把李氏老族长抓过来在母亲坟前跪上一跪。
兴元帝现在,平等的折磨每一个人。
他这样的做派,自然也有人偷偷念叨两句“暴君亡国”,但也没有人敢真的拿到明面上去说。
当然了,兴元帝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是如此,他对镇南王和秦夫人态度就很好。
大概是因为镇南王当初辅佐他登基,为还是太子的他趟平了许多危机,所以兴元帝登基之后,对谁都是重拳出击,唯独对镇南王一脉十分宽和。
他不曾削镇南王的藩,也不曾打压镇南王的兵将,甚至还给镇南王百般奖赏,连带着秦禅月也一个劲儿被赐。
他对柳烟黛的思念与亏欠,全都落到了秦禅月的身上,秦禅月前半辈子受父兄庇佑,后半辈子受儿媳庇佑,一辈子享福的命。
兴元帝甚至想给秦禅月封个公主名号,但秦禅月在病重百般推脱,兴元帝才作罢。
兴元帝的姿态吓到了秦禅月,秦禅月做贼心虚,每夜都睡不好。
不知不觉间,时间已经从盛夏走到了隆冬,故事已经全然改写,走向了另外一个结局。
上辈子这个时候,她大兄死了,她被赶出了侯府,困在了一个破败老宅中,最终凄惨死去,而现在,她没死,但是一把闸刀也悬在了她脑袋上,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来了。
她害怕,提心吊胆的根本睡不着,兴元帝对她越好,她越是提心吊胆。
再往后,秦禅月“越病越重”,镇南王便奏请离开长安,带秦禅月回南疆驻兵。
兴元帝沉默良久,最终还是点头允了。
镇南王离京当日,兴元帝想去骑马相送,又想起来镇南王当时在忠义侯府里问他“柳烟黛没找回来你有什么脸面上门”的话,最终,兴元帝没去送。
他只是远远看着长长长长的队伍,从早看到晚。
山回路转不见君,雪上空留马行处。
兴元帝到了晚间,才披着寒风回了宫中。
在这长安里,最后一个爱柳烟黛的人也没有了,从今天开始,他只能独自一人想她。
冬日雪重,许是感染了风寒,镇南王带着秦夫人离开长安的第一个新年,刚刚登基的兴元帝病了。
兴元帝还病得很重,没日没夜的睡,似乎要一直睡死过去似得,睡时又常有梦魇缠身。
他总是做梦,梦中有女,娇娇俏俏的窝在他怀里与他说话,他一低头,就可以摸到她鼓鼓的肚子。
九月底左右的身孕,到现在,已是临近新岁,眼下是五六个月的大小了,孩子会动了。
他欣喜的将手贴过去,想感受一下孩子动起来的样子,但他的手贴过去的瞬间,他摸到了冰冷的绸缎。
兴元帝在龙榻间缓缓睁开了眼。
入眼便是床帐与空寂的大殿,他不喜入睡时殿中有人,哪怕是在病中,也不允人近身,所以四周一片寂静。
这种寂静使人分不出今夕何夕,大殿上的锦缎拉着,瞧不见外面的天色,他躺在这里,像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人。
就在这种混沌之中,他又一次摸了一下身边的锦缎。
没有温暖的触感,没有饱满的曲线,只有冰冷的,顺滑的锦缎。
头顶上是金龙盘纹的床帐,其上金纹鳞片熠熠生辉,稍微晃动一下,游龙便随之而动,似乎要从那丝绢上飞出来一般。
兴元帝双目失神的望着这游龙。
这是他期盼了很多年的东西,只是真的得到的时候,又觉得不过如此。
就算是登上皇位,这世上也有他求而不得的东西。
他恨的人都死了,他爱的人一个都没留下,龙椅,权利,地位,在他眼里突然变成了无用的东西,不能激起他的半点涟漪。
柳烟黛的失踪变成了一个谜团,二皇子党不知道,万贵妃不知道,万夫人不知道,三皇子也不知道,谁都不知道,他解不开这个谜团,深深地无力裹着他,让他突然间回到了很多年前,回到了母亲离开的那一天,娘,他解不开。
后来他派了不知道多少人去大别山中搜寻,甚至派人放火烧山,火焰舔舐云层,他好像听见了阵阵鬼哭一样的哀鸣。
他要将这座山翻个遍,将里面的每一个洞穴都掏开,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人,可是依旧没有。
她甚至没有留下一只鞋,一个发簪,她就那样凭空的消失不见了。
他不想承认柳烟黛死了,可是,好像只有这么一条路了。
柳烟黛大概死在了一个无人所知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