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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看到自己腿上所覆的绒毯上落了一根长发。

  他将这根长发拾起,放在自己掌中。乌黑的发丝,泛着莹润的光,像是会动一般勾缠住了他的指尖。

  那两人原本还在争些什么,见裴璋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掌出神,二人对视一眼,一声不吭都退了下去。

  *

  得知谢应星居然也来了北地,阮窈听得一愣。

  他另行领了队兵马,且在几日前折下叛军一名大将,此回来营地也是为了将斩获的重要军物交送给裴璋,很快又要分兵去其他城池援助。

  阮淮几度欲言又止,最后还是告诉她,相比起军功,他身上另有一件逸闻,惹得军中将士暗中揶揄。

  北地这仗并不好打,谢应星的妻子汤妧与他成婚不到一年,许是不舍得离开他,竟另行雇佣人手暗暗相随,一路跟到了北地来。

  世上怎有这样胆大的女郎,放着洛阳城中富贵安稳的日子不过,夫君上了前线也要追随。

  阮窈扪心自问,她是个自私贪乐之人,换作是她,想来是做不到的。

  天色稍暗下来之后,她披了个斗篷,悄悄在营地外围寻了棵大树,藏身在树后。

  她或许早已经不再喜爱他了,也很久没有想起过二人从前的婚约。可领兵打仗并非儿戏,莫说断臂断腿,就连殉国也是常有的事。此次一别,也不知今生还能否再见。

  物是人非事事休,可他到底曾是自己从前最喜欢的人,即使说不上话,她也想要再看他一眼。

  营地外燃着幽微的灯火,阮窈被风吹得不断用手揉搓双臂,不知等了多久,直至有一队将士牵着马而出。

  她赶忙踮起脚去看,为首之人一身轻甲,正与旁人说着什么,身影在昏暗的灯下显得模糊,却仍有一种挥不去的熟悉感。

  阮窈眼睁睁望着他牵马离开,愈走愈远,影子也愈发拉得长。

  谢应星的背影慢慢变作一个黑点,然后完全消失在夜色里。

  她又站了一会儿,再转身往回走的时候,背上忽然一凉。

  又急又密的雨哗哗落下,将这片天地都淋得湿漉漉的,过往的回忆也在这雨声中变得遥远。

  惆怅旧欢如梦,觉来无处追寻。

  阮窈走得很快,近乎是在跑,直到险些撞上一个人。

  裴璋撑着把竹骨伞,伞面继而就倾向她,将她整个身子都拢在他手臂中,也隔绝开这片凄风冷雨。

  他用帕子给她拭去脸上的雨水,随后发现刚一擦干,她眼下很快又涌出湿痕。

  裴璋的手微微一滞。

  然而见到阮窈沉默不语地流泪,他的语气也不自觉放软:“窈娘,这些事都过去了。”

  她细细地呜咽,说的话有些口齿不清:“我也不是忘不掉他……只是他总让我想起好久以前的我自己。”

  那时候最大的烦恼,是该嫁给谁比较好。而最大的委屈,是被爹娘因为某些琐事训斥了几句。

  裴璋沉默地听着,似是有永远也用不完的耐性。她落一滴泪,他便拭去一滴。

  直到阮窈不再哭了,他才缓声说道:“偶尔想起也无妨……你还会有许多个往后,还会拥有许多美好的事情。今日会覆盖昨日,明日会覆盖今日……”

  她仰起脸看他,眼睫不断地颤动:“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?我想回家……”

  裴璋用指腹轻轻揉着她发红的眼尾,嗓音又低又柔。

  “很快。”

  第85章 “每一夜我都很想你”

  裴璋所说并非是危言耸听,她随着军队沿路北下,这片土地早在外族的连年侵扰下满目疮痍,宛如人间炼狱。

  他们路过一处门户大开的农舍,甚至有几具腐烂过半的遗骨陈尸于院中,无人收敛。

  阮淮起初是万般不愿阮窈与裴璋一道乘车,而后见此情景,也不得不沉默了下来。

  待马车驶离那片村寨,阮窈伸手卷起车帘,举目眺望着远处苍茫壮阔的重重山峦,心头那股窒息的感觉才略微好受一些。

  沿路有过几场小型战事,纵使裴璋身子不好,有时还是会强撑着去到兵前指挥。他并不放心卫晖,即便自己人不在,也要重云留在阮窈身边,以免她出了何事。

  午后交战结束后,斥候寻到一处好地方,军队便就地扎好营垒歇息。

  营地比邻着一片湖泊,湖里正游着两只小鸭子。

  野鸭子憨态可掬,互相追逐着嬉戏,搅得湖面泛出几道活泼波纹,然后穿梭进了水草,再瞧不见了。

  阮窈蹲下身子在湖边看,刚想伸手去拨那藏了鸭子的水草,身后蓦地现出一个人影,吓得她险些一脚踩进湖里。

  “你怎么鬼鬼祟祟的……”见到是重云,她拍了两下自己的胸口顺气,忍不住抱怨道。

  重云冷着脸,一声不吭从背后掏出一捧花来:“公子让我给你的。”

  他手中是一簇刚摘折下来的玉簪花,花苞似簪,莹白如玉,正随着他的动作颤颤巍巍。

  清甜的香味随之伴着风向她袭来,闻着有些像是茉莉。

  阮窈下意识瞟向裴璋站的位置,他正被好几个将士围住,脸却好似也微微朝向她所在的方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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