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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照,日光晃得人眼疼,再一眨眼,又是月亮,月光也晃眼。
李闻雯第三罐啤酒刚刚打开,就瞧见了叶进。叶进拎着关东煮正慢慢往前走,仍然是一张具有锋利美感的高级厌世脸。此时此刻光线昏暗,李闻雯又喝得有点上头,感觉叶进又好看、又脆弱,仿佛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。她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出声把人叫住了。叶进循声顿在原地微皱眉头,并没有立刻走过来,她又咧嘴用啤酒招手,他才提膝向她走来。
“谢谢你早上送我。常温的,喝一个?。”
“不用了……你妈怎么样?”
“她心脏没问题,明日就能出院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李闻雯往旁边挪了挪,给叶进留下宽敞的位置,后者便在比社交距离还要远两尺的地方坐下——很显然并未打算与她长聊,只给她几句话的时间。
“你跟你父母之间是不是有点问题?”李闻雯问。
虽然是问句,但李闻雯其实知道答案。他们的关系并不难推测,上回在山顶,他丢下他们独自离开,之后又在街头带着微末的恶意放任他们继续误解且因误解无状伤人。
叶进靠向椅背,一语不发。李闻雯便“听”懂他的潜台词了,这个问题越界了,他们不是可以聊这种话题的关系。但她还是没忍住继续追问——“不能说说吗?”眼前这个人的心和嘴都太难被打开了,似乎聊什么都越界,那不如就越界好了。
“对,是有问题。”叶进睫毛低垂敷衍地徐徐道。
“嗯,你参考一下我惨淡的现状,不考虑跟他们缓和一下关系?毕竟……人生无常世事难料,”李闻雯这样说着,突然自己扯着嘴角笑起来,“‘人生无常’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,是不是格外有戏剧效果。”
叶进难得给面子地也扯了扯嘴角,他没有回应她的地域笑话,只是平铺直叙地道:“没有缓和的必要。而且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移民出去了。”
李闻雯听到轻描淡写的“应该”两个字眼皮跳了跳,震惊并借着喝酒彻底住嘴了。如果亲子关系已经到了这种不闻不问的地步,那事情就很复杂了,并非一朝一夕的结果,并不适合继续追问或者贸然劝慰。
“你和你哥感情……”
李闻雯刚起了个话头就停下,感觉也不必再问了,叶赫车祸离世以后,叶进退出SG一直蜗居在家生活停滞不前就可见一斑了。
李闻雯渐渐喝得上头了,她醉眼朦胧瞧着灯下打飘的细雪,轻声笑着,“你知道的,我的上一份工作是警察,所以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做出激烈的报复举动,她倒是不足为重,但你就太可惜了,”她说到这里微妙地顿了顿,瞧向他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,“但如果打她一顿能让你松快一些,我可以当没看到。”
叶进从眼前这双微红的眼睛里察觉出她的酒意……和比酒意更多的一层意思,影影绰绰的,但并不难辨认。
“我打她疼的不是你吗?”叶进移开目光。
李闻雯轻轻一挥手,“是我,但我不怕疼,”她这么说着,想起自己锁骨上有道被嫌疑人用烟灰缸砸了以后做手术留下来的疤,遂松开羽绒服的拉链,又把毛衣领口往下扒拉,向叶进展示,“看到了吧,骨折两天我才感觉不对。能扛。”
叶进垂眸瞧着那紧致无瑕的皮肤,半晌,在李闻雯催促的目光里徐徐点头,“看到了。”
李闻雯却突然反应过来了。她五味杂陈松开衣领,片刻,孑然一笑,“你看到个屁。”
李闻雯动作自然地接过叶进手里的关东煮,从里面挑出一串牛筋丸,仍然不忘先前的话茬,认真道:“那等我吃完你就动手吧,你松快些,我也能松快些。”
叶进作为对话当事人,不得不顺着她的意思问上一句,“你怎么了?”
李闻雯食不知味地嚼着牛筋丸,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微哑,“我把他们都丢下了,难受。”
叶进沉默片刻,聊胜于无地安慰她,“你也不是故意的。”
李闻雯听而不闻,继续念叨:“我爸妈这个年纪也不可能再生一个了,他们活多久,就得惦记我多久,难受。安姚不太与人交心,但一旦交心,依赖感很强,说句难听的,你捅她一刀只要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都不走,她分手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,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,难受。”
李闻雯难过得厉害,头越埋越低,叶进看不到她的表情了。
“……没哭吧?”他问。
李闻雯艰难地重新扬起了脖子,她轻提了提唇角,落寞地替自己澄清,“没哭,哭没有用。”
叶进转头望着前方虚空,因为不知道还能安慰些什么,索性一语不发。
李闻雯在消沉的情绪里三两口吃掉牛筋丸,反手扶着椅背起身,她微踉跄了下,尴尬地揉了揉通红的鼻头,说:“我吃完了,你动手吧。”
叶进平声道:“你喝多了。”
李闻雯镇定自若,“没事儿,你来,就是上脸和腿软,脑子很清楚。”
叶进却觉得眼前这个力邀他动手的人不像脑子清楚的样子。他伸手扶了她的胳膊肘一把,道:“回去吧。”
李闻雯有点遗憾,再度向他确认,“真不动手?”
叶进“嗯”一声,松开手,然后用眼神催促她与他一道往公寓门厅的方向走。
两人一前一后走着,李闻雯突然抬头往楼上瞧了一眼,急性两步凑近叶进,道:“商量一下,我这样回去邱迩会担心,那小孩很敏感。去你家缓缓行吗?酒意下去了我再上去。”
叶进脚步一顿,不置可否,但两人踏进电梯以后,他只按下了七楼的按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