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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不许送还本家。后来臣的父亲收到禁中送来的五十两奠仪,然后迫臣一家迁出京城,永远不许透露这件事。”

  “那五十两银子,臣用来读书、赶考,隐姓埋名,至京城,上骊山,就是为了这一刻,可以站在殿下的面前。”

  “臣的幼弟,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东宫,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存在过。殿下不觉得很巧吗,今时今日,世人也不知道殿下的存在,若是过几日,殿下因寒症丧命,便会像当日臣的幼弟那样,无人过问,尸骨不存。”

  “臣真的很喜欢这种讽刺。”

  人已经拖到了门边上,外头院里,停着庵堂采买日常用度的板车,接下来不必宋希仁插手。中年人出门去推车,宋希仁看着他的背影,施施然开口,亮出了最后一张刺心的底牌。

  “殿下知道我阿爹是谁吗?他就是钱胜,鄞州之乱就是他的手笔,可惜未能竟全功,所以他冒险来骊山,就是为了亲手送殿下上路。”

  钱裕钱胜。原来是这样。赵铭恩神情惘然,背后却慢慢调整着短刀的角度,趁钱胜在殿外,耐心而细致地,反手磨断麻绳。

  宋希仁没有留意他,畅快的笑意渐渐寥落。他作惯了八面玲珑的君子,那张面具在脸上嵌了太久,连仇恨都染不透。

  “长公主派人在鄞州找阿爹,一路跟随北上,大约也没料到,阿爹能在人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吧?那还要多亏当年禁中贵人惦记,臣一家被迫离京,尾随而来的窥伺却未停止,不得不东躲西藏,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钳制。多年积攒下的经验,长公主的人如何是对手”

  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,宋希仁的声音戛然而止,瞳孔骤然缩紧,“阿爹!闪开!”

  风雨如晦,疾雨遮蔽了视线,所以直到最后一刻,宋希仁才发现院中涌入了旁人。“嗖嗖”接连两箭穿破雨帘,裹挟破空之势,稳稳钉入钱胜股间。

  钱胜避闪不及,身子一崴倒在地上,血色汇入地面上蜿蜒的水流,隔着老远都能看见。

  事态陡转,宋希仁骤然色变,知道再无全身而退的可能,可多年的仇怨酝酿到今天,自然是宁为玉碎、不为瓦全。他霍然转身回到殿内,关上门,一把提起地上的太子,手肘死死卡住他的脖颈,一边从发髻间拔出根银簪,抵在他咽喉处。

  “尊贵如殿下,能与臣一道赴死,臣这条命也算值得。”

  就要结束了嘈杂的脚步声混杂在隆隆雨声中迫近,然而他都听不见了。宋希仁急促地喘了一口气,举起因激动而颤抖的手腕,勉强凝神看准目标,猛地一蓄意,便要刺下去——

  “哗啦啦——”

  轰然的巨响,殿门被蛮横地撞开,宋希仁向前一趔趄,执银簪的手便刺了个空。他已经顾不上思考,方寸之外的世界再看不见,进入倒数的生命唯独剩下一个念头,刺下去!太子还在他肘间,抬起手臂又是蓄力一击,这次斜剌里忽然伸出一双手,死死握住他的手腕。

  好在那双手的主人显然与他力量悬殊,银簪虽减缓了势头,依旧坚定地直奔太子咽喉而去。

  “宋希仁!”来人尖声喝出他的名字,身形一闪,横亘在银簪与太子之间,“你疯了吗?快住手!”

  是她就算是她巨大的惯性来不及让他做出反应。银簪刺上她娇脆的轮廓的瞬间,心头猛地一抽搐,生生逼得他撤了力。

  “王妃,臣。“就是那么晃神的刹那,便有人欺身而上,一左一右狠狠拧住他的胳膊,完全无法招架。

  那边堪堪脱险的越棠直抚胸口,“宋大人,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。”说完也顾不上搭理他,忙着去解赵铭恩身上的麻绳,“喂,你没事吧?怎么连他都打不过啊,哪里受伤了?”

  “没有。”赵铭恩没解释,只看向制住宋希仁的侍卫,“注意分寸,一定要留他的性命。”

  宋希仁似乎对自己的命运丧失了兴趣,任由侍卫摆弄,临被拖走前,无比讥嘲地笑了笑。

  “上回是睿王替你死,这次是睿王妃。太子殿下,你的运气实在很好,你欠了多少条命,还数得清吗?”

  第53章 晋江文学城33臣妇

  宋希仁的声量不高,却足以让近前人听得清清楚楚。像是颗石子落入池塘,层层延宕,在每个人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。

  正殿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沉默,不知过了多久,两个侍卫如梦方醒,手忙脚乱地将宋希仁的嘴堵上。不敢看那位从天而降的“太子殿下”,只好望向睿王妃,等她的示下。

  “先带走吧,交给段将军看管起来。”越棠僵硬地吩咐。

  宋希仁被拖走了,剩下的侍卫在正殿里转了一圈,将佛坛上的香炉端走,各处仔细查看,确认没有党羽剩下,很快退了个干净。

  深寂的佛堂里,大乱过后,只余下一地萧索,堂上神佛们的面孔,在变幻莫测的光影间阴晴不定。鼻尖萦绕着血腥气,越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,盛夏的天,却站出了一身冷汗。

  她茫茫然调开视线,一切都太陌生、太意外了,她不愿转身面对,只想逃开,逃回熟悉的地方蒙头睡上一觉。正巧殿门上探进一个脑袋,双成提着一把伞,脆生生喊了声王妃。

  “您没事儿吧?咱们走吗?”

  “哦,走。”越棠抓紧双成的手,像好不容易抓住了救命稻草,慌忙拽住她向外走,感到魂魄终于归了位,“好冷,咱们快回去洗个热水澡。”

  然而天不遂人愿,她极其不愿面对的那个人还是叫住了她。天地斗转,卑微的奴仆成了万人之上的储君,昔日随意呼来喝去的场景,都成了她不堪回首的罪行,从今往后,除了加倍恭顺尊命,她完全没有说“不”的权力。

  越棠缓缓转身,勉强端起一点笑意,垂头问:“不知殿下还有什么吩咐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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