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步进了正屋, 将肩上的绸袋轻轻放在床上。
粉绸被抛落在地,躺在罗帐中的女子玉容上画着淡妆,用脂粉盖住了原本惨白的肤色,一袭素色宫缎云形千水裙遮住了身上的块块紫斑,看上去与活着时没什么两样。
谢骥痴痴凝望苏吟了很久才终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,慌忙为她盖好锦被。
断断续续哭了四日, 他一双眼睛干涩酸痛得厉害, 本以为到现在已流不出眼泪了,可此刻握着苏吟那只怎么也捂不暖的手, 眼泪仍是一颗颗砸了下来。
“别怪我掘你的坟扰你安息。”他坐在床沿, 俯身与苏吟额头相抵, “我实在不信你会服毒自尽,皇帝又不让我见你, 我总得亲眼看看你是否真的没了才能死心。”
万一她没死,只是昏睡不醒, 届时被封在棺材里活活闷死了怎么办?
即便只有万中之一的可能,他也得亲自确认。
如今见到了苏吟, 最后一丝侥幸也化为乌有,谢骥心如死灰,趴在她身上痛哭不止。
没了。
他的夫人没了。
本以为只要自己安分些, 别再想着将苏吟抢回来,她便能好好活着, 可她却仍是没了命。
早知如此,他就该死在苏吟奉旨给他下毒的那日,或者更早些,在第一次受罚时挨完那一百杖五十鞭便死,这样或许苏吟便能活下来。
苏吟大他一岁有余,在娘家时又做惯了长姐,成婚那三年在他面前便一直是一副端庄沉稳的样子,他也乐意藏起自己的利爪尖牙,在苏吟面前扮作乖巧模样,换得几分关心疼爱。
可他知晓苏吟其实胆小得紧,以致他根本不敢去想——那晚苏吟被毒药折磨直至咽气,长夜漫漫,却无一人陪在她身侧,她彼时该会有多疼,多害怕。
谢骥疼得整颗心都揪作一团,轻声道:“你等我几年可好?待我从族中过继一个嗣子继承祖父的香火,便下来陪你。”
他想了想,目光柔和了些:“吟儿,你下辈子便不要再同旁的男人青梅竹马了,同我一起长大可好?”
“我虽不会作诗作画,也不通乐理,但很会爬树,无论果子长在多高的枝头上,我都能摘下来给你。”
“我烤的鱼和野物也很香,做的菜也好吃,三年前那回是因你在边上盯着我瞧,我紧张得手一直抖,才将菜做咸了些,后面便不好意思炒给你吃了。你若下辈子愿再尝一回,定会十分喜欢。”
“我还会做许多种孩童喜欢的小玩意,力气也很大,可背着你满山遍野地跑。”
……
谢骥说着说着,眼中浮起温柔色:“所以其实和我一起长大也很有趣,是不是?”
久久都无人应答。
谢骥低眸沉默许久,嗓音忽地哑了下来:“整整两月未见了,我……真的很想你,抱一抱我可好?”
仍是无人答他。
谢骥泪流满面,俯身轻轻枕在苏吟胸前,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脑袋上,假装被她抱在怀里,在她身上疲倦地阖上眼。
一夜美梦。
翌日清晨,最后一抹夜色才刚褪去,屋外便响起了敲门声。
谢骥霍然惊醒,下意识安抚般摸了摸苏吟的脑袋,将罗帐放下,起身走至门后。
李妈妈听见主子的脚步声,便在门外压低声音开口道:“侯爷,东府的四小姐来了,说要见您,此刻正在花厅候着。”
谢骥虽未将昨夜之事告知府上任何人,但府里这么多府兵侍卫下人,他昨夜扛着尸首入府,总有几人瞧见了这一幕,心里也能猜到几分。
但整个定北侯府里的人都是老侯爷留下的,自然不会背叛主子,便是猜到了,也个个都装作不知。
“谢落窈?她来做什么?”谢骥瞬间皱起眉,“不见。”
刚说完这句话,他想起谢落窈的泼辣性子,顿了顿,终是打开屋门出去,改口道:“罢了,我去瞧瞧。李妈妈,您帮我守着。”
“侯爷放心。”李妈妈肃然恭声道,“咱们府里这么多人守着,绝不会让外人闯进您的正屋。”
此地是名将谢煜的府邸,老定北侯当年战功赫赫,威名远扬,辅佐过圣祖爷和太上皇两位皇帝,两朝都是武将之首。
皇帝是皇帝,至于旁的人,纵是如今老侯爷已不在了,定北侯府也容不得外人强闯。
谢骥听得恍惚一瞬。
祖父一生未娶,没有亲生血脉,将他视作亲孙子教养。府中所有人都敬重祖父,便个个都真心待他。
若是当年……宣平侯府那位薛老夫人选了祖父便好了,再不济,别堕了祖父的孩子也好。
谢骥垂下眼眸,抬步走至花厅。
谢落窈一见他来了,强按下心中焦躁,装出一副关怀同宗堂弟的模样:“骥弟,昨日阿吟下葬,我放心不下你,故来瞧瞧。你……如何了?”
谢骥没搭理她,径自走到上首,坐下饮茶。
“……”谢落窈压抑着怒意开口,“无论怎么说,两月前你抗旨那日我东府都救了你一命,我三哥哥先是替你接了那圣旨,后又求沈老宗主为你在陛下面前假言你体内余毒清不掉了,陛下这才放过了你。你一个二十岁的大男人,好歹也要知道感恩罢?”
“这本就是你宣平侯府欠我定北侯府的。”谢骥面无表情道,“当年若不是你祖父将我祖父关了一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