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划清界限

  初春时节,京城的风依旧料峭。

  慕秋筠只穿一件囚衣,脖颈被粗劣的布料磨得发红,手腕与脚踝更是被锁链磨破了皮,渗出丝丝的血迹。

  倘若细看,能发现他的身体正微微发颤,纤瘦的手脚腕缠着与其身形不符的沉重铁链,但他的背仍旧挺得笔直。

  柳枝拂动,慕秋筠抬头看了看天。

  乌云压顶,不见日光。

  想不到他堂堂大梁太子,竟要死在这样一个灰蒙蒙的春日。

  呵出一口白雾,慕秋筠听到身后的老监对人吩咐:“给公子倒酒。”

  他转身,老监手持拂尘,低眉敛目地向他揖礼。

  就仿佛他没有被污蔑意图谋反,仍旧是东宫里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。

  慕秋筠露出轻轻的讽笑。

  太子权重,功高震主,他那向来谨慎的父皇,如今是将错就错,顺水推舟,让朝堂中陷害他的奸人得了逞。

  可恨他一心想要肃清朝中奸佞,还一直妄想父皇能对他有一丝父子亲情。

  小太监恭敬地呈酒水到面前,慕秋筠面不改色,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捏住酒杯,仰头饮尽。

  五脏六腑传来翻搅的剧痛,让他忍不住弯腰干咳,殷红的血就这么洒在京郊枯黄的土地上。

  这一世,他不得母后喜爱,更被父皇所忌惮。看似万人之上,尊贵无匹,实际也不过是父母争权、制衡朝堂的棋子罢了。

  呼吸越来越困难,慕秋筠不由自主揪紧了胸前的衣襟。

  他真的,不甘心……

  神思沉沉地溺入水中,周围是漫无边际的黑暗,慕秋筠放任自己沉入永夜,心中想,原来这就是死后的感觉。

  不知过了多久,坠落的灵魂变得极轻,仿佛在黑暗中上浮。

  慕秋筠疑惑睁眼。随即——

  “啪!”

  耳膜嗡嗡作响,右脸也传来火辣辣的疼痛,同时他听到一个怒极的男声:“离我远点!”

  慕秋筠下意识睁大眼睛,白到刺目的灯光涌进眼中,让他感受到一阵颠倒般的眩晕。

  紧接着,许多光怪陆离的场景争先恐后挤进脑海,汇聚成为这具身体本来的记忆。

  这是与他同名同姓,甚至长相都极其相似的一个人。与他不同的是,这人虽然也家境优渥,但从小备受父母宠爱。

  也许是被宠坏了。去年的一次酒会,这个“慕秋筠”对影帝林宥辰一见钟情,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。

  他不顾家里阻挠,也不管林宥辰本人的拒绝,一门心思要和林宥辰在一起。

  甚至于,为了林宥辰,他也打定主意进娱乐圈,为此与父亲大吵一架,离家出走。

  之后,他在一直想与慕家攀上关系的林宥辰母亲的支持下,准备策划一场令双方都很难堪的情-事。

  药已经投进了林宥辰的酒杯,但很显然,当前的状况是,计划被林宥辰发现了。

  面前的男人生得一张俊逸的脸,只是此时怒不可遏,那张脸正泛着铁青色。

  慕秋筠顷刻间理顺了繁杂的记忆,头脑也因为高度思索,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。

  身体渐沉,他撑住桌面,抬起一张汗涔涔的苍白的脸,看向怒火正盛的林宥辰。

  林宥辰就像看着一件脏东西那样,充满嫌恶地看着他。

  虽然不清楚为何会发生这种奇异的事,但既然承了这具身体,还是帮原主人做一个了断吧。

  慕秋筠轻吸口气,清明的目光注视着林宥辰,说:“如你所愿,从今天开始,我们就划清界限了。”

  这副态度与刚才完全判若两人,怒火攻心的林宥辰却无心计较,他随手一掷,将下了药的酒杯扔到慕秋筠脚边。

  玻璃脆然炸开,鲜红的酒液溅到慕秋筠裤脚。

  林宥辰冷冷看着慕秋筠,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:“你最好是。”

  慕秋筠无心查看自己的西裤,他所感受到的疼痛几乎要贯穿整个头颅,勉力站住没有晕倒,就已经耗光他全部力气。

  但这份体面并没有维持多久,疼痛越发汹涌,慕秋筠到底眼前一黑,晕了过去。

  --

  砰的一声,车门关紧。

  林宥辰冷脸系上安全带,对驾驶座的徐枫说:“开车。”

  徐枫是林宥辰的经纪人,从他十几岁就跟着他,此时发动车辆,却是眉头紧皱:“你把慕家的小少爷打晕了……”

  林宥辰冷笑:“他是纸糊的,我一巴掌能直接打晕。”

  徐枫叹气:“不管他是怎么晕的,今天那么多人看着,慕家那边……”

  他想说,慕家到底是手能遮天的豪门世家,但看到林宥辰的脸色,便咽下了这句话。

  林宥辰刚喝了带药的酒,此时怒火和邪火一起上拱,脑仁一抽一抽的疼。

  他咬牙忍耐,周身的气压更为低沉。

  车厢里寂静到有些吓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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