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权夺政,依仗麾下爪牙之利,欺压四方,天下豪杰皆为十八路反王,合力对抗,终于挣得了如今的局面。反王各自划归地势为政,以魏国和渝国势力雄厚,率先立国,淮安谢氏仗有江东地利,水师悍勇,今日,也在此自立陈国,实乃可喜可贺之事!在此,我提议,诸位切莫忘记初心,当年我们曾为推翻季术而结义,今日何尝不能以天下为盟,大家销锋镝,止干戈,铸铁为犁,互不侵犯,如此岂不和睦为友,则太平之世愈加长也!”

  这一番话振聋发聩,天下苦战争已久,征夫客死异乡,白骨露於野,千里无鸡鸣,人世间多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,红颜熬成婆也再见不到春闺梦里人,倘若真的有一个领袖能够结束这场乱世,哪怕是三国鼎立,何尝不能行!

  就连不通那些家国大义,也不懂得什么谋算的卿卿,都隐隐有了心动。

  如果今日国宴上,魏国、陈国和渝国能结盟,大家亲如兄弟,再也不打仗了,各自为政,旨在让所有百姓休养生息,大家都过上安逸富足的日子,为什么不行呢?

  萧子胥皱着眉冷冷道:“使君醉了。”

  她要复国,要重现萧氏,怎么可能放任篡权的乱臣贼子瓜分走最大的两块国土!

  然而萧子胥的声音在众人揣测、赞许、质疑等等的声音之中被湮没,朱友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,他立刻一转头,脸朝向谢律——今日国宴的东道主,淮安如今称得上话语权最大的人。

  朱友容哈哈大笑:“天下为盟,义气壮乎哉?世子以为如何?”

  这是在直言质问谢律。

  方既白身旁的书生也跪坐而起,小声道:“相公,这人,倒真是有几分狂妄,也不知道那谢世子怎么想,糊不糊涂。”

  方既白只是微笑,不动颜色。

  当所有人目光倾斜向谢律,在万众瞩目之间,谢律也按剑而跽坐,卿卿瞥见谢律的脸上,露出一种近乎嘲讽的屑笑。

  她的心砰地一动,难道谢律觉得,这是个很糟糕的提议吗?

  正当她犹豫不定之际,谢律微笑着咀嚼着四个字:“天下为盟。”

  随后,他抛出了一个轻飘飘的问题:“谁执牛耳?”

  这个问题四两拨千斤,一下子镇住了在场所有骚动之人,一棍子毫不客气地将他们打醒,将幻想击碎。

  是啊,天下三国若能结盟,谁是盟主国?

  魏国以版图之大,以国力之盛,以制度之完备,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之首,然而谁会甘心臣服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崽子?

  渝国地处西南,自古以来就是蛮荒之地,君主荒淫好色,更加令人不敢投效。

  至于陈国,才刚刚自立,虽然出了国号,但连称帝都畏畏缩缩一步三顾,是以若成为盟主国,也绝难服众。

  如此计算来计算去,这结盟一事,看似利在社稷,其实不过是废纸上谈兵,空有个念头罢了。

  众人都摇了摇头。

  书生也不禁感叹道:“相公,这谢律的确是厉害,一句话就切中了症结所在。”

  方既白一柄羽毛扇敲在书生头顶:“你要学的,还多着呢。”

  朱友容知道自己的提议已经被谢律击溃,再没有人敢附和,他大笑道:“何必非得分出个甲乙丙丁,这天下本就非一人之天下,乃天下人之天下,我今提议结盟,不过是希望各位能代表国之主君签订盟约,互不相犯,如此,井水不犯河水,哪怕只二十年,休养生息,来日以国力相拼,总好过今日,致令我汉家人才凋敝,整片中原的土地上全飘着无家可去的亡魂。”

  然而这时,已经不大有什么人愿意继续听朱友容的废话了。

  谢律却还偏要不给朱友容一个台阶下,他又是一句轻飘飘似不着力的质问:“若是签订盟约不相犯,便要先说定,汝州、雷州两郡,是属于魏国,还是渝国,荆州、夷陵二郡,是属于渝国,还是陈国,而霸州、燕岭关、雾州,是属于魏国,还是陈国呢?”

  谢律说的这几处,全是兵家必争之地,也尚未完全清楚划归。

  众人再一次如醍醐灌顶,是啊,几个国家连自己的领土都尚未完全圈画清楚,真的结盟,岂会没有寸土之争?

  就说那荆州,渝国当年矫命征讨季术,向谢氏借走,说是借,后来却派了重兵把守,再未归还,如今渝国和陈国的版图上,都视荆州为自己所有。如果结盟,这块地要如何处置?

  其余的州郡也是一样,如何安置?谁执牛耳?究竟谁能说了算?

  谁也不服谁,就别说“结盟”二字,宛如痴人梦想。

  朱友容这一次终于爆发,但寻的对象却不是谢律,而是在一旁隔岸观火已久,除了惦记谢律的外室一个屁都没放过的方既白,朱友容火大地冲方既白低吼:“左仆射,你倒是说句话!”

  这位魏国的尚书左仆射,人人都知道他是只老狐狸,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弹指间城池付之一炬,可在魏国,这样的人却被尊称一声“方相公”,实在滑稽可笑。今日他看戏也该看够了,结盟一事,姓方的得有个说法。

  方既白不动如山,既没有肯定,也没有否定。

  他身边的书生,却在毡毯上直了身体,向朱友容叉手一礼,毕恭毕敬:“王爷容谅,我们相公一路行来,旅途劳顿,咳疾反复,方才吃了酒后,喉咙里一直梗着一口痰,可吐也不是,不吐也不是,因此说不出话来。”

  朱友容侧身冷笑讥讽:“吐出来就是了。”

  方既白微微一笑,便真的张嘴,朝着朱友容吐了一口唾沫。

  “……”朱友容惊怒地避开,勃然变色,“竖子小儿,你这是何意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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