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晃,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,刚刚踏入朝堂,立志要做一番大事业的自己。
“悟已往之不谏,知来者之可追;实迷途其未远,觉今是……而昨非。”
王存念完,忽然苍凉笑道:“老夫有没有告诉过你,这是老夫最喜欢的一首诗?”
宋千帆点点头。
虽然他并不明白,丈人为什么要在此时提及这个。
“但老夫或许还没告诉过你,我喜欢这首诗的原因。”
王存道:“天佑四年,北屹南下,大夏军队不敌,我和父母叔伯一大家人仓皇南逃。临行前,我在家门前的青石砖上一笔一划,亲手刻下了这首诗,并发誓迟早有一天,会带着夏军一雪国耻,重返故土。”
“一晃神,整整四十七年过去了,”他怅然道,“离家那年,我十七岁,如今已是两鬓斑白的花甲之年。”
宋千帆:“丈人老当益壮。”
“你不必安慰我。人究竟老没老,别人说说了都不算,只有自己心里清楚,”王存摇头,“老夫告诉你这些经历,你怕是会在心里想,自己定不会重蹈覆辙,对吧?”
宋千帆没吭声,算是默认了。
“一代代人都是这么想的,我何曾又不想收复山河十四郡,成就不世之功业?这个念头四十多年来,每一个日夜都在我这里盘旋,”王存用力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,咬牙道,“甚至比你强烈百倍!千倍!!!”
“因为那里是老夫出生长大的地方!是老夫的故乡!!!”
他的脸颊涨得通红,颈侧青筋突突直跳,宋千帆吓得赶紧起身给他倒了杯茶:“丈人,我明白您的心情,您喝口茶慢慢说,不着急。”
“不,你永远也不会明白那种感受。”
王存苦笑着婉拒了茶水,长叹一声。
“屹人的军队攻破城池那天,我亲眼看到我的舅舅从城头上坠下,浑身插满箭矢,没来得及逃走的大夏权贵们,上至八十老人,下至三岁小儿,都像猪狗一样被鞭打被屠杀,还有那些平民的女儿,也被扒光衣服丢到军营里……”
王存哽咽了一声,说不下去了。
宋千帆恨声道:“屹人果然野蛮,与畜生有何两样?”
但他又不禁疑惑:“既然您与北屹有如此血海深仇,为何不愿朝廷出兵,报仇雪恨?”
“因为这样的野蛮人,我们大夏的军队打不过,”王存平静道,“大夏和平太久了。”
“大夏建国之初,太祖厚待民兵,下令服三年兵役可抵盗窃等轻罪,商人子孙从军,可免全家税一年。”
“这是个好政令,可惜数百年过去,早已不合时宜。”
“时至今日,军队层层剥削,武备废弛,下级军官大多是民间盗寇和地痞,中层则是投机倒把的商人后代,且大多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子。这些人唯利是图,欺软怕硬,只知道给上官拍马屁贿赂送礼,真要上了战场,溜得比兔子还快。”
王存看着宋千帆:“而且我说的这些,还算不上什么要紧问题。你只知道国库空虚,但你知道皇室宗亲,一年要吞掉国家多少两银子吗?”
“……三百万两?”
“朝廷每年供养宗亲的各项俸粮,约数千万。”
宋千帆倒吸一口凉气:“竟有这么多?那岂不是朝廷二分之一的钱,都被他们拿去了?”
“是,”王存说,“虽说现在大夏亲王只剩下祁王和誉王,但尹氏旁支、旁支再旁支,就连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算在一起,根本就是个无底洞。”
“陛下让你筹集十万两银子,这些钱若是分到每个宗室头上,估计连一两都不足。”
宋千帆皱眉:“但陛下说,这笔钱他准备……”
他忽然闭了嘴。
宋千帆脸色僵硬:“丈人,您同我说这么多,不会就是为了套小婿的话吧?”
被发现了,王存也不尴尬。
相反,他还很遗憾:“果然是学机灵了,不像从前好骗了。”
宋千帆:“…………”老狐狸!
“老夫与你说这些,只想提醒你一句话,”王存说,“船大难掉头,家族和国家,自然也是如此。能做到的,魄力、运气、手段和能力,四者缺一不可。”
一个无能的君主若是想大刀阔斧地改革,那还不如安于现状。
或许还能死得慢些。
“你也大可以把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如实转述给陛下。老夫可以肯定地说,世家,大户,田地,钱粮,大夏军制,还有宗室的荣养,这些棘手的问题不解决,即使战了,也是必败无疑!”
宋千帆眼前一亮:“丈人的意思,是王家会支持出兵吗?”
“不,”王存否定了,“老夫只会主张与北屹和谈。”
“那……”
“但你要怎么想,怎么做,那就是你们这代人的事了。”
王存站起身,背着手脚步蹒跚地离去。
“年纪大喽,耳聋眼花,脑子也不好使了。长江后浪推前浪,老夫是管不了那么多啦。”
宋千帆立马站起身相送,但被阻止了。
他望着丈人离去的背影,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