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正文完】
; “其实把他留在你身边,也是不错的,”苏成德说,“这次来见你,都比往日有了些许生气。”
“表象而已。”
宗策低声道:“策苟活于世间,不过是怕太早下去,会被陛下埋怨。若是能再见上一面,纵使粉身碎骨,策也甘愿。”
安慰的话堵在喉咙里,苏成德看着宗策那透着些许寂寥的淡漠眼神,实在是说不出口。
他虽没到宗策这样行尸走肉的程度,但那日白布满目,百官缟素送行时,又何不是体验了一回肝肠寸断的哀切?
因此才会早早在帝陵边上挖坟,给自己准备好后事,准备待到阖眼之后,再去下面服侍陛下。
“好吧,”他说,“那我带他走,你多保重。”
宗策站在院子里,目送着苏成德将殷祝带上马车,毫无波澜地收回目光,继续自己那几年如一日的单调生活。
但分别前,他的脑海中也闪过一丝狐疑——
这个年轻人,今日怎么这么听话?
这个疑问在傍晚时得到了答案。
赶在在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消散前,殷祝拄着拐杖,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小屋前。
“将军,我又来找你啦!”他脏兮兮的脸庞上扬起一抹灿烂笑容,注意到宗策的视线,又很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自己肿得老高的脚踝,“跳车的时候没注意,被石子绊了一跤,还以为没啥事呢……”
宗策定定地看着眼前陌生的青年。
他形容狼狈,正喋喋不休地跟自己说着话,宗策一开始觉得他聒噪,后来则是不愿再与他相处,哪怕晚上同处一室,都会忍不住辗转难眠。
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是在害怕。
他比谁都清楚,自己的猜测几乎不可能成真。
……可是,万一呢?
那人也说过,尹昇并不是他原本的样子,还在临走之前,对他说过一些似是而非的话。
宗策不愿相信,也不敢相信,自己的运气,当真有那样好吗?
他转身回了屋,把伤药丢给了殷祝,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:“覆上,三日后好。”
但没有再叫苏成德把他带走。
殷祝这次回来,本想找个机会和他干爹坦白自己身份的,因为他已经从苏成德那里得到了想要知道的答案,也因此更加心疼他干爹了。
没想到自他回来那天起,宗策就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。
每天起的比鸡早,睡得比狗晚,殷祝一天能见到他的时间都不到半个时辰。
但每日的饭菜他干爹倒是替他包办了,三菜一汤,有荤有素,还都是纯绿色无添加,鱼汤更是从旁边的小溪里现捕现捞,吃得殷祝小肚子都出来了。
如此半个月,他就算再傻,也该知道宗策是在躲他了。
殷祝完全没往自己身份暴露的这方面想,还以为是宗策想出了新办法变相赶他走,心想自己怎么能被这点饭菜热汤收买?得找个机会和他干爹聊一聊才行。
这一等,就等到了除夕。
今年的除夕又下了大雪,山林间银装素裹,寒气逼人。
殷祝坐在木屋里,烤着炉火,倒也不觉得冷。
只是时不时望望窗外的天空,心里琢磨着他干爹究竟什么时候回来,不会今天也要等到后半夜吧?
他莫名想到了那日自己在宫中,也是像今天这样,批着奏折,强撑着压下困意,期盼着宗策进宫来见他。
兜兜转转,一切都变了,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。
风雪之中,大黑叫了起来。
殷祝下意识站起身,看到宗策带着蓑笠,手中拎着两坛酒和一些熟食,踩着积雪,一步步朝着灯光亮起的方向走来。
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:“雪下这么大,还以为你今天也不回来了呢。”
说完,他看着宗策手里的酒,很自然地接过来,掂量了一下,又抬头问道:“这是咱们的晚饭?”
宗策看着他,半晌,轻轻嗯了一声。
殷祝打开坛子闻了闻:“这香味,起码得是十年份以上的老酒了。哇,你还带了烧鸡和花生米?不会是大老远去镇上买的吧?太好了,今天有口福了!”
他喜滋滋地开始布筷端碗,又亲手倒了两杯酒,端起来对他干爹说:“干杯,新年快乐!”
宗策看着烛光下漾着微光的酒液,顿了一下,但还是与殷祝碰了杯。
“……新年安康。”
他看上去兴致不算高,但酒却没少喝。殷祝咂摸着嘴巴,看了看地上空了的两坛酒,觉得起码他干爹喝了三分之二还多。
“将军今天很高兴?”他问道。
“嗯,很高兴。”
“那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?不如跟我讲讲吧。”
宗策撑着额头,半阖着眼盯着桌面上的花生,似乎是陷入了沉思。殷祝还以为他是喝醉了,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,没反应,又推了推,还是不动,只好走到边上,准备把他干爹先驾到床上去。
几年不见,怎么酒量还变小了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