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、沾衣欲湿杏花雨(七)

是谁扰人清梦。

  睁开眼却不是她入睡前的客栈。

  面前是一扇屏风,屏风上绘着人群手舞足蹈的图案,人群皆面覆阴诡面具,手持神幡,似是在举行巫祭。

  呵斥声便是从屏风后传来。

  “一张诛魔的符文半个月都画不出,我季守拙怎会生出你这样没用的儿子!”

  屏风外人影绰绰,隐约可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,高的身影狠狠甩了甩袖子,怒不可遏般。

  季守拙是谁?

  傅窈悄悄探头,这才看清了屋内情形。

  年长的男人衣着贵气,左耳同样坠着耳饰,眉眼似乎和季无月有些肖像,此刻正抬着手怒斥一垂首的小小少年。

  男人还在训斥,“废物、”“愚不可及、”“孽子”等不堪入耳的字眼持续蹦到耳边,傅窈都忍不住捂住耳朵,小少年却木头一般静静听着,无声无息。

  良久,等男人终于斥责完,小少年才有所反应,他语气倔强,又隐含委屈,“天赋奇绝如父亲,学会化阳符尚且用了半年,为何偏偏对孩儿这样严苛。”

  男人身形一顿,没回应小少年的质问,只沉沉叹息,口吻轻和又无情,“三日内若还学不会,就别认我这个爹。”

  小少年霎时红了眼眶,还想再辩解什么,目光却突然看向一旁探头探脑的傅窈,“你在这做什么。”

  傅窈这才看清他的脸,冷玉一样的脸,薄唇,桃花眸,这不就是季无月的缩小版嘛!

  她恍然,原来旁边这个叫季守拙的男人,就是已故的季老家主。

  她从未想过季无月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,小少年紧抿着唇,眼眶通红,眼睫还泛着可疑的晶莹。

  意识到自己丢脸的模样被她看到了,他顿觉有些难堪,随后迅速偏过头,只露出气红了的耳廓,愠恼道:“谁让你进来的。”

  傅窈乐了,她半点不怕现在的他。

  和她熟悉的低磁嗓音不同,小季无月声音青稚,许是刚哭过更显得瓮声瓮气,不仅没有威慑力,还让人心觉可爱。

  随即她又反应过来,梦里的季无月是小孩子的模样,那自己岂不也是原身小时候的样子。

  她低头打量自己,却被季守拙当作受了委屈,在他眼里傅窈俨然一副受气包的样子。

  “住口。”

  他沉声对小季无月道:“阿窈是你妹妹,身为兄长理应爱护妹妹,怎能如此凶恶。”

  总是这样。

  小少年瘪瘪嘴,心底浮上酸涩。

  自他出生,父亲就对他严加训导。他要比同龄人更快的、更多地学会除妖诛邪的术法,只要有一点点没达到父亲的要求,轻则如现在这样训斥,重则罚跪,罚跪的次数一多,祠堂门口多少块砖他都数清了。

  这次更要他去学繁冗复杂的诛魔符文,化阳符自问世就鲜少有人掌握,更何况世间早无邪魔,为何偏他对他如此苛责。从前他还不觉,自从傅窈被季家收为养女,一向冷面无私的父亲却对傅窈万般纵容,就连母亲也对她更为偏爱些。

  见过了这样的父亲,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就变得再难忍受。

  眼见季守拙怒火又起,傅窈摆摆手,正要解释自己并非此意,嘴巴却诡异地先一步开口,“不怪阿兄。”

  ——“不怪阿兄。”

  耳边再次传来原身细声细气的声音。

  画面已从屋内转至庭院。

  这次傅窈已是第三视角。

  她看见小少年跪在地上,脊背如竹节般笔直。他唇色苍白,不知已在此地跪了多久。

  站在他身前的白裙女孩小心翼翼开口,“是季伯伯要求太高了,我听说那个符真的很难学,不怪阿兄的。”

  小少年置若罔闻,漠然盯着眼前的地面,半个眼神都没给女孩。

  他不说的是,化阳符他已经学成,但父亲那日的话,却想让他试一试,他到底会不会不认他这个儿子。

  他和季守拙一样倔强。

  “阿兄痛不痛。”跪了许久,她想双膝应是很痛。

  见他仍不理自己,女孩踌躇了一会,从怀里掏出一张糖饼递到他面前,想了想才道:“柳伯母让我给阿兄送的糖饼。”

  要是不这样说,他一定不会接。

  话音一落,傅窈就见小季无月神色稍动,总算接了过去。

  “多谢。”他轻声,又别扭地抿抿嘴,“那日……是我话有些重了。”

  女孩怔愣,反应过来他是在同自己道谢,盈盈一笑,“我没怪阿兄,是我闯入在先,对不起。”

  她一笑,发髻上的珠钗也熠熠生辉。

  岭南的天气多变,不过一瞬,空气便陡然闷热起来,又一瞬风起,刹那间云层翻涌。

  雨滴落下,地面倏地被沾湿,本是透明漂浮在半空的傅窈突然感到脸上沁起了湿意,雨滴落到了她的身上。

  她眨眨眼,眼前是跪得笔直的小少年,而自己站着的,正是刚刚原身站的位置。

  她又回到了原身的身体。

  “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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