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角:“右相这是何意?莫非要纵容叛党豢养私兵!”
“程将军稍安。”裴筝指尖在舆图上游走,停在云中与北疆交界处,“三千精骑昨日已过潼水关,此刻应当”他忽然望向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,“在饮马河畔烤火吧?”
女帝的护甲深深掐入掌心。她想起白莹星及笄那日,小丫头攥着自己衣袖说要做大燕最锋利的剑。如今这柄剑却悬在了自己咽喉。“传旨。”声音冷过檐下冰棱,“翁主白莹星勾结外敌,即日起”
“陛下三思!”程豫瑾重重叩首,“云中
郡十三世家与翁主联姻者过半,此刻问罪恐生哗变!“
裴筝忽然轻笑出声。他自袖中取出一卷杏黄绢帛,展开时满室生香:“这是今晨从琅琊王氏宗祠取来的族谱。”修长手指点在某个名字上,“王氏族老说,他们从未有过叫王砚之的子弟。”
女帝瞳孔骤缩。白莹星上月新纳的驸马,此刻名字正在绢帛上化作墨渍晕开。“好个偷天换日。”她猛地攥住裴筝手腕,“右相既然早知此事,为何”
“陛下想要的,难道不是将计就计?”裴筝任由腕间渗出朱砂似的血珠,笑容艳过御花园最烈的红梅,“臣已命太常寺准备祭天仪仗,七日后泰山封禅——想必翁主不会错过这场盛典。”
程豫瑾突然拔剑出鞘,寒光劈开满室熏香:“何须这般麻烦!臣今夜便率玄甲军踏平云中郡!”
天上流云滚动,似乎又要有一场暴风雨了。
“然后让天下人看皇室自相残杀的笑话?”裴筝拢了拢狐裘,“程将军可知,昨日御史台收到三十六道弹劾您的折子,说您拥兵自重意图不轨?”
女帝突然将茶盏摔得粉碎。瓷片飞溅中,她看见自己映在青铜镜中的面容,竟与当年被鸩杀的皇姐重叠在一起。“都给孤住口!”护甲划过舆图,将大燕疆土生生劈成两半,“传令北衙禁军,即刻”
“陛下!”殿外突然传来凄厉呼喊。浑身是血的暗卫跌进来,手中染血的密报让女帝踉跄后退——白莹星的飞鸾旗,已插上潼水关城头。
紫宸殿的青铜蟠龙烛台上,十二支蜜蜡淌下蜿蜒的泪痕。女帝白傲月将密折轻轻推过青玉案,南海明珠镶边的袖口掠过奏章上“漕运”二字,在烛火下泛起冷冽的光。
“豫瑾从幽州回来,可曾见过莹星的商船队?”女帝指尖叩着河工图,目光扫过镇国将军甲胄上未及拂去的柳絮,“说是三月里就备齐了三十万石粮草。”
程豫瑾单膝跪地的姿势仍如十年前那般端正,只是眼角新添的细纹在烛光里忽明忽暗:“臣返京时确见运河上千帆竞发,每艘桅杆都悬着双鸾旗。”玄铁护腕与金砖相撞的声响惊飞了檐下宿鸟,“但兵部未曾收到翁主请调漕粮的文书。”
裴筝烹茶的手腕在半空凝住,秘色瓷壶嘴溢出的热气模糊了眉眼。这位右相今日着了件雨过天青的素缎常服,腰间却悬着先帝御赐的玄铁鱼符。\“陛下可还记得上月户部那笔亏空?\”他忽然将茶筅往建盏里一搁,“三十万石新粮入库时,陈粮仓偏巧走了水。”
女帝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在案角,裂痕如蛛网蔓延。她想起白莹星及笄那日,小丫头捧着户部账册说要将天下粮仓绘成星图。“所以那孩子用陈粮换了新米,倒替孤解了燃眉之急?”护甲划过奏折上“自愿捐输”四个字,朱砂批注晕开成血色的花。
“自愿?”程豫瑾霍然起身,甲叶铮鸣惊得烛火乱颤,“云中郡十三世家联名上书减赋,转头却给翁主献上百万白银作生辰礼!\”他从怀中掏出卷泛黄账册,“这是臣安插在云中钱庄的人抄录的私账,请陛下过目。”
女帝看着账册上密密麻麻的红圈,忽然低笑出声。那笑声裹着九翟冠垂下的东珠,滚落在裴筝新斟的茶汤里:“好个‘自愿’,好个‘捐输’。\”她猛地攥住裴筝广袖,“右相掌着吏部七年,倒给孤养出批会写花账的奇才!”
裴筝腕间的佛珠硌在玉案边缘,迦南香的碎屑簌簌而落。\“臣愚钝,竟不知今年春闱的探花郎原是翁主府上西席。\”他抽回衣袖时带落本黄绫封皮的折子,“礼部昨日才将琼林宴的菜单呈上来,头一道便是翁主最爱的樱桃毕罗。”
程豫瑾的剑柄重重磕在鎏金柱础上:“陛下!翁主去年在江南强购桑田千顷,今春又把手伸向漕粮,如今连科举都要插手——”他的声音突然哽住,甲胄下的旧伤疤在脊背上灼灼发烫。
“程将军稍安。”裴筝忽然展开幅丈余长的绢帛,墨迹未干的官员名录如黑蚁爬满素练,“这是三日内递了辞呈的十二位州府刺史。”他指尖点在某处,“巧得很,接任的云州刺史上月刚娶了翁主奶娘的外甥女。”
女帝的护甲在青玉案上划出尖利声响。她望着名录上“白莹星荐”的朱砂印,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先帝握着她的手教批奏章,砚台里化开的正是这种血色。“传旨。”她摘下凤冠扔在舆图上,垂旒将幽州砸出裂痕,“即日起停发翁主府”
“陛下不可!”裴筝突然按住女帝执笔的手,“您忘了去岁寒衣节?”他自袖中抖出串铜钥匙,“户部三个铸钱炉突然崩塌时,可是翁主连夜调来自家工匠。”
程豫瑾冷笑出声:“然后工部就多了三位翁主举荐的员外郎。”他抽出腰间玉牌掷在地上,“玄甲军七位副将的家眷,上月都收到了云中郡的田契。”
女帝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。白瓷瓶里供着的西府海棠突然折断,花汁染红了袖口的翟鸟纹样。“那孩子十五岁时说过,要做大燕最锋利的剑。”她伸手接住飘落的残瓣,“如今这剑却悬在孤的龙椅之上。”
裴筝忽然轻笑。他取下案头镇纸的青铜獬豸,将海棠花瓣仔细夹进《盐铁论》里:“獬豸辨忠奸,可若是角被人裹了锦缎呢?”手指抚过书脊处的裂痕,“臣上月查抄的私盐船里,倒有半数是挂着官引的。”
“右相想说莹星在给孤织裹角的锦缎?”女帝猛地推开窗棂,夜风卷着槐花香扑进来,“那孩子把幽州七成的织坊都改成印书局,新出的《农桑辑要》倒比司农寺的还好用。”
程豫瑾突然单膝跪地,甲胄与金砖相撞的声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