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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雨季来得猝不及防。白傲月半夜被瓦片漏雨惊醒,发现赫连漠在阁楼糊窗纸。闪电划亮他后背的瞬间,她看清那些交错的旧疤组成奇怪的图腾。雷声隆隆中,他突然转身抓住她探向伤疤的手,掌心温度烫得惊人。
“别碰。”他的喘息混在雨声里,“会疼。”
白傲月指尖还沾着窗纸的浆糊。十七岁那年雪夜,她也是这样隔着衣衫触到这些凸起的伤痕。当时垂死的青年死死扣着她的手腕,直到她将桂花糕塞进他齿间才松手。
晨起时发现赫连漠在发烧。白傲月熬了姜汤端到柴房,看见他蜷在干草堆里磨刀,身旁散落着七枚刻着狼头的铜钱。这是他们相遇那年市面上流通的旧币,白傲月记得其中三枚染过血。
“把药喝了。”她踢开挡路的铜钱,“除非你想让我用银簪喂你。”赫连漠仰头饮尽姜汤时喉结滚动,脖颈处有道新鲜的抓痕。白傲月突然意识到,这是那夜自己指甲留下的。
傍晚来了群跑码头的绸缎商。其中戴玉扳指的胖子盯着白傲月看了许久,突然拍桌大叫:“这不是白家”赫连漠的剁骨刀应声劈进砧板,刀刃离那人手指仅半寸。满堂死寂中,白傲月笑盈盈地斟上黄酒:“客官认错人了,我娘家姓柳。”
打烊后,赫连漠在运河边洗了十遍斩骨刀。白傲月蹲在石阶上漂洗碗碟,看着月光把他的倒影扯成碎片。他忽然伸手搅乱水面,涟漪荡到她脚边时,低声说了句:“对不起。”
白傲月拧干抹布的水,滴滴答答落进河里:“你当年倒在雪地里时,后背的伤也是这样渗血的。”她没问为什么那些刺客能认出她,就像赫连漠从不问她为何熟知三十六种杀人机关。
中元节那日,赫连漠往河里放了盏莲花灯。白傲月站在拱桥上看纸灯顺
流而下,忽然被他拉到柳树后。十几个戴傩戏面具的黑衣人正沿河搜查,最前面那个举着的火把上,铁制狼头在夜色中泛着蓝光。
“从后巷走。”赫连漠将她推进染坊的靛青布匹堆,自己转身朝反方向跑。白傲月听见追兵呼啸而过,指甲掐进掌心的旧伤。她摸到发间银簪时,远处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。
三更时分,赫连漠浑身湿透地翻进后院。白傲月正在煮艾草水,见他左手软绵绵垂着,便知是脱臼了。他安静地坐在灶台边让她接骨,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浸湿的油纸包——是福满斋的核桃酥。
“为什么?”白傲月突然发问,纱布缠到他肋下陈年箭伤时顿了顿。赫连漠望着屋檐下的风铃,那是用刺客的翡翠扳指熔铸的。铃舌撞击出清越声响,盖过了他几不可闻的回答。
“你说过喜欢甜的。”
梅子青时雨下得绵长,白傲月发现赫连漠开始夜游。有时五更天醒来,能看见他立在晾晒的蓝印花布间,手中握着半块褪色的红绸。那料子她认得,是三年前他们假扮婚嫁混出城关时用的盖头。
这夜雷声格外骇人。白傲月提着灯笼寻到柴房,见赫连漠正用匕首在青砖上刻字。刀刃刮擦的碎屑里混着血珠,她看清那些残缺的“白”字,突然想起初遇那日他高烧时喊的“阿月快走”。
“你该换药了。”她故意踩断一根枯枝。赫连漠猛然转身,匕首尖在灯笼纸上戳出星形破洞。暖黄的光晕里,他瞳孔还残留着噩梦的碎片,后背新结的痂裂开细缝。
白傲月敷药时发现他腰间多了枚青铜钥匙。这是运河货船常用的水密锁钥,匙柄铸着漕帮标记。她佯装不觉,却在下半夜摸到后院井台。青苔覆盖的砖缝里,藏着用油布包裹的密信,火漆印纹是双头蛇衔尾的图案。
次日面馆来了个戴斗笠的渔夫。赫连漠接鱼篓时手指微颤,两条红鲤在木盆里溅起水花。白傲月剖开鱼腹,摸到颗蜡封的铜丸。信上说要找的“货”已到渡口,落款画着三道血痕。
傍晚打烊时,白傲月将晾衣绳多缠了三圈。赫连漠在磨刀石上淋了醋,刺啦声里忽然开口:“明日你去城隍庙进香。”他从不信神佛,说这话时正擦拭那柄从不离身的银匕首。
“求姻缘还是求平安?”她笑着往香囊里塞艾叶,指甲掐断的叶梗渗出苦涩汁液。赫连漠盯着刀刃上晃动的灯影,忽然将匕首插进桌缝:“求个了断。”
三更雨急,白傲月摸到柴房时发现青铜钥匙不见了。赫连漠的草席上留着运河泥沙,墙角鼠洞里有半截烧焦的信纸,残存着“子时三刻”“官银”几个字。她将灰烬撒进面汤锅,往灶膛添了把湿柴。
城隍庙的百年银杏正在落叶。白傲月跪在蒲团上摇签,听见身后妇人议论昨夜漕船失火。签筒突然被阴影笼罩,老道递来的签文上写着“旧债新偿”,朱砂字下压着半枚带牙印的铜钱。
她在偏殿转角被人捂住口鼻。熟悉的艾草味混着血腥气,赫连漠将她拽进堆满经幡的暗室。外头响起杂沓脚步声,有人用刀鞘敲打窗棂:“搜!货箱印记对得上!”
赫连漠的伤口在渗血,洇湿了她杏色衫子。白傲月摸到他后腰别的货船对牌,冰凉铁牌上刻着“甲字七号”。追兵踹开殿门瞬间,他忽然咬住她耳垂低语:“闭气。”
经幡后的夹墙轰然翻转。白傲月坠进潮湿的暗道时,听见头顶传来利刃破空声。赫连漠的匕首卡在机关齿轮间,火星溅上他紧抿的唇角。他们跌进堆满霉米的仓窖,黑暗中有老鼠窜过脚背。
“漕帮的官银你也敢动?”白傲月扯下发带给他包扎腕上刀伤。赫连漠就着微光看她打结的手指,突然说:“当年你把我拖进地窖时,打的也是这个绳结。”
那是他们相遇的第七日,追兵在雪地里踩出凌乱脚印。十六岁的白傲月拖着昏迷的刺客藏进酒窖,用嫁衣上的金线捆住他手脚。此刻他腕上发带浸着血,却比当年金线温柔百倍。
地道尽头通向运河码头。赫连漠撬开生锈的铁栅栏,月光下可见十余艘漕船首尾相连。白傲月望见第三艘船桅上绑着黄麻布,忽然被他推进芦苇丛。漕工打扮的汉子们正往船上搬檀木箱,箱角铁包边在月色下泛着青。
“在这等着。”赫连漠将青铜钥匙塞进她手心,钥匙纹路硌着掌纹。白傲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