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攥住他衣袖:“你若死了,我拿这钥匙开什么?开你的棺材?”
回答她的是鹧鸪叫声。赫连漠像条黑鱼滑入水中,漕船上的灯笼忽然熄灭三盏。白傲月数到第一百七十片芦苇叶时,对岸爆出火光。她看见他玄色身影在桅杆间起落,衣角燃着的火星坠进河里如同流萤。
五更梆子响时,赫连漠背着个玄铁匣子翻进后院。白傲月正在熬金疮药,见他扔在井台上的匣子沾着运河淤泥,锁孔正是青铜钥匙的形状。赫连漠却将钥匙抛进井里,溅起的水声惊飞了夜枭。
“现在能开的棺材,”他扯下烧焦的袖口,“只剩我的。”
白傲月半夜撬开了铁匣。褪色的婚书上并排写着两个名字:赫连漠,白傲雪。朱砂手印旁盖着北境都护府的官印,而那张脸分明是她自己的模样。匣底躺着半块羊脂玉佩,与她颈间戴的合成完璧。
梅雨在瓦当上积成小瀑。赫连漠高烧三日,梦里攥着白傲月的手腕喊“阿雪”。她第一次用银簪中的毒粉入药,看着他后背伤疤在药效下浮现出暗红图腾——是北境军的狼首密文。
第四日放晴,面馆来了位不速之客。锦衣公子摇着洒金折扇,腰间玉佩刻着双头蛇纹。白傲月端上的阳春面被他用银筷搅了又搅:“姑娘可听过白家双生子的故事?据说妹妹代姐出嫁那夜”
后厨传来碗碟碎裂声。赫连漠握着滴血的食指出来,目光钉在那人折扇上。锦衣客笑着将玉佩压在碗底:“三日后酉时,漕运衙门缺个做红白案的大师傅。”
当夜白傲月烫了壶竹叶青。赫连漠在磨那柄银匕首,刀身映出她泛红的眼尾。“白傲雪是谁?”她将婚书拍在案上,发间银簪的梅蕊花瓣片片张开。
赫连漠突然割破掌心,将血涂在婚书的名字上。墨迹遇血竟泛起幽蓝,白傲雪三字逐渐褪去,显出“白傲月”的篆文。“他们给你喂过离魂散,”他拭去刀刃血迹,“让你忘了自己是谁。”
漕运衙门的灯笼亮如白昼。白傲月扮作帮厨娘子低头切笋,听见主座官员谈论失踪的官银。赫连漠在灶台前剁排骨,刀刀都落在关节缝隙。当锦衣客掀帘进来时,他忽然将斩骨刀劈进冬瓜,汁水溅湿了对方绣着蛇纹的衣摆。
宴至半酣,白傲月在酒窖找到了贴着封条的檀木箱。火漆印是双头蛇衔尾,与那日密信一模一样。她撬开箱底夹层时,赫连漠正端着蟹粉羹进来,羹汤里浮着几片鸢尾花瓣——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。
锦衣客的毒酒泼来时,赫连漠用汤碗挡下了大半。白傲月甩出银簪刺穿他手腕,簪尾毒针却在半途被折扇击落。赫连漠咳着黑血笑道:“漕运使大人可知,双头蛇最喜同类相食?”
屋梁上突然坠下无数漕工,领头汉子脸上的刀疤在抽搐:“赫连将军别来无恙?”白傲月认出这是当年追杀他们的北境暗卫,手中菜刀突然变得滚烫。
赫连漠斩断她的发髻,青丝散落时露出后颈的月牙疤。刀疤脸瞳孔骤缩:“果然是白家”话音未落,赫连漠的匕首已穿透他喉结。血雾中白傲月拾起折扇,扇骨里掉出半张北境布防图。
火起时他们从后窗跳进运河。赫连漠将她顶出水面,玄铁匣子在他怀中沉如千钧。白傲月吞着腥甜的河水,恍惚看见十八岁的自己穿着嫁衣,在雪地里拖出一道蜿蜒血痕。
第63章 第63章河面浮起的玄铁匣泛着冷……
河面浮起的玄铁匣泛着冷光,赫连漠将白傲月推上运盐船的跳板。追兵的火把在芦苇荡连成赤链,她抹开糊住眼睛的血污,看见匣面浮现出霜花状纹路——与后颈伤疤的形状完美重合。
“抓紧!”赫连漠砍断缆绳时,漕运衙门的箭雨擦着船帆掠过。白傲月撞开货舱门,成捆的官盐袋后藏着具青铜棺。玄铁匣嵌入棺盖凹槽的瞬间,机括转动声惊飞了栖在桅杆上的夜鹭。
棺内铺着褪色的凤冠霞帔,金线绣的并蒂莲下压着牛皮舆图。赫连漠掰开她攥着嫁衣的手:“北境十六州的布防,换你三年安稳。”他的血顺着棺椁纹路渗进舆图,墨迹遇血竟显出红色关隘标记。
追兵船头撞上盐船时,白傲月
正对着铜棺里的菱花镜。镜背镌刻的小楷突然刺痛眼睛:“景和二十三年,白氏双姝代嫁,长女傲雪殁于赤鹰峡。”她颈后月牙疤突然灼痛,恍惚看见红衣新娘坠崖的画面。
赫连漠的刀刃架住劈来的斧钺,将她甩向船尾的救生舢板。白傲月在颠簸中撞开暗格,找到半坛贴着“合卺”封泥的酒。这是她亲手酿的合欢酒,封坛那日赫连漠在桃树下刻了道剑痕。
河面突然炸起数道水柱。戴着傩面的黑衣人踏浪而来,手中峨眉刺泛着蓝芒。白傲月拍开酒坛泼向敌群,赫连漠掷出的火折子点燃酒雾。烈焰中她看清领头人耳后的蛇形刺青,与青铜钥匙纹路如出一辙。
“漕帮二当家。”赫连漠割断燃烧的帆索缠住对方脚踝,“三年前就该死在赤鹰峡。”黑衣人狞笑着撕开前襟,心口处的箭疤形如月牙:“白傲雪那一箭,滋味甚妙。”
记忆如惊雷劈开混沌。白傲月握着半截船桨的手微微发抖,那夜雪原上的马蹄声突然在耳畔炸响。她看见红衣女子搭箭拉弓,箭簇银光没入黑衣人胸膛的瞬间,自己后颈也传来烙铁灼烧的剧痛。
玄铁匣突然发出蜂鸣。赫连漠旋身将她扑倒,淬毒的弩箭钉入铜棺,在舆图上腐蚀出焦黑孔洞。白傲月嗅到箭羽上的苦艾味,突然攥住他染血的衣襟:“雪夜那支箭是你替我挡的?”
回答她的是一串水鬼凿船的闷响。赫连漠撬开甲板夹层,拽出两套水靠。白傲月帮他系紧皮绳时,摸到他腰椎处凸起的异物——是半截断箭,与她梦中女子所射的箭簇纹路相同。
“沉船时会形成漩涡。”他将玄铁匣绑在胸前,“跟着我游向东南方的礁石。”白傲月含住芦管时,尝到他掌心血的咸腥。十年前被按在刑凳上灌离魂散时,似乎也有人往她嘴里塞过带血的饴糖。
入水的刹那,记忆如藻荇缠住四肢。白傲月看见十二岁的自己站在军帐前,看父亲为双生子点上守宫砂。赫连漠那时还是父亲帐下亲兵,捧着战甲的手背冻出紫红疮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