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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都放心交到怀贞手里去。

  怀贞倒也知恩图报,日日跟着他,理文书,抄奏折,伺候起居,步步谨慎,事事尽心。并且由于经常随冯钰在园子里出入,园子里的仆役见了他,都拿他当半个主子看待,凡事小心翼翼,丝毫不敢怠慢。

  这厢随着冯钰进了烟霞居的门,怀贞照例走到墙角的架子前,端起水盆,准备去厨房取些热水来伺候师父洗脸。人刚走到廊下,抬头看见那门房小厮迎着自己走过来。

  门房的身份低微,够不上与冯钰搭话,便拐了个弯,笑吟吟地凑到怀贞跟前。那神情,带着点自以为是的机灵,像是捡着了天大的好事。

  多半是叶南晞那句话起了作用,让他误以为自己真能借此邀功,趁机在冯钰面前混个脸熟。他轻咳了一声,压低嗓子,语调拉得长长的:“方才,有个女人来寻大人,我把她赶走了。”

  这种小事,怀贞无心理会,甚至懒得敷衍对方。正当他打算随意寻个由头,将对方打发了,哪知偶然听见对方话里提起一个名字,叶南晞。

  怀贞的心猛地一沉,扣在水盆边缘的手指蓦地收紧。他脸上的神色没有变,只是目光沉了一瞬,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审视与警惕。他盯着那门房,语调缓慢,字字掷地有声:“你再说一遍,你把谁赶走了?”

  门房见状,嘴角勾得更高,得意洋洋地重复了一遍:“叶南晞。”

  怀贞不说话了,面色凝重之余,又透出些许疑惑。跟在师父身边多年,他自然知道叶南晞是谁,那不是师父故去多年的妻子吗?怎么会在今日突然出现?难道是有人冒名顶替?意图混淆视听?可是听着这小厮的话锋,似乎又并无这种可能性。

  无论如何,他深知这个名字对于师父的意义。这件事自己无权处置,一切得等师父发落。满怀心事地收回目光,他沉吟着开口道:“你先下去吧。”声音平静淡漠,落在门房耳里,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:“这件事我会替你转达,是赏是罚,你等着便是。”

  说完,继续往厨房走去,片刻后端来热水回到冯钰身边。

  怀贞进门的时候,冯钰已经脱下官服,随手披了件苍黑色的道袍,宽袖松垂,衣带松松束在腰间,衬得整个人越发清瘦。他从屏风后走出,一边慢条斯理地系着衣带,一边走到水盆前,随手接过怀贞递来的热帕,覆在脸上。

  水汽氤氲,缓缓蒸上眉眼,将他的神色模糊了一瞬。

  怀贞站在一旁,垂眸片刻,斟酌着开口道:“师父,我刚才听闻一事……”

  冯钰深吸了一口气,热意从鼻息间溢出,漫进唇齿。他语气平淡而柔和:“什么事?直说便是,这里又没有外人,何必吞吞吐吐。”

  怀贞攥了攥手指,心里到底是有些迟疑。

  他虽然对叶南晞并不了解,但是他见识过师父因此人流露出的疯魔模样——醉酒时面对白墙低声喃喃,像是有人在对面静静听着他讲话;半夜里,抱着一件旧衣衫,指尖来回摩挲,像是那衣料尚有温度;又或是某些个雨夜,他坐在廊下,手里拢着一盏灯,盯着跳跃的烛火,嘴唇开开合合,低低唤着什么名字。

  他不懂,也不敢问。只觉得师父的痛苦隐秘而深沉,像是沉在水底,无声无息,却又渗透在每一寸呼吸里。

  如果叶南晞真的没有死,今天来而又去的真的是她,那么这对师父该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。

  可是即便如此,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,开口前,他有意做起了铺垫:“也没什么,或许是我想错了,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,怎知就一定是那一个。”

  冯钰把热帕随意丢回水盆,眉头隐隐皱了起来:“你今日是怎么了?说话说得这么不痛快,到底是何事这般不好开口?”

  怀贞轻轻抿了抿唇:“门房的小厮刚才说,他今天赶走了一个人,那人……”

  冯钰回过头,目光定定的看着他:“那人如何?”

  怀贞见避无可避,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:“说她是叶南晞。”

  此话一出,冯钰的身体猛地一僵,似乎瞬间被某种力量正正击中。他的目光骤然锋利起来,如刀锋般刺向怀贞,眼中充满了不可抑制的震惊和疑惑。呕血似的,他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:“你再说一遍,谁?”

  怀贞重复了那个答案:“叶南晞。”

  冯钰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,眼中的震惊几乎让他无法呼吸。他的眼神骤然失焦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。

  “是谁告诉你的?”他的声音又轻又哑,含着压抑不住的急切:“快说啊,是谁告诉你的?立刻把他找来!不……”话音还未落地,他紧接着又一摇头,随即一把推开怀贞,失控似地大步向外跑去:“我自己去问。”

  血液涌上头顶,冯钰的视线一阵模糊,耳边充斥着轰鸣般的声音,他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跋涉。

  心跳彻底失了控制,这么多日日夜夜的思念、期盼,全部在此刻迸发出来。没有理智,没有思考,满心里只剩下那个人。那一直深埋心底的名字,终于从沉寂的深渊中浮现出来,撕裂了所有的安宁。

  抬脚冲进那间狭小的屋子,冯钰直奔着小厮而去。

  那小厮听到动静,循声而望,正好对上冯钰猩红的双眼。他登时瑟缩了,然而还未等他表现出任何反应,冯钰已然站在他的面前,毫不犹豫地揪住他的衣领。

  仿佛一只暴怒的猛兽,冯钰一字一顿地低声问道:“说,叶南晞去哪儿了?”

  那一刻,他的眼中仿佛燃烧着无尽的烈焰,惯常的儒雅温和荡然无存,怒火与惊愕交织在一张向来平和的面容上。

  小厮意识到自己是闯了祸,战栗着回答道:“回……回大人的话,小的……小的不知道啊。”

  冯钰的眼神锋利如刀,恶狠狠地,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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