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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是落败。
谁知他们不曾相见,却硬是不曾认输,权势也要,人也不舍,僵持便僵持罢,直到如今一百年,平襄也要失去耐性,一而再地另想他法。
终究是都过去了。
“你现在回来了,她现在也未必能全然管住我,若她欺负了你,我们再找个地方出出气,好不好?”
彤华垂眼望着他,分明是纠结了许久,目光里有许多复杂与迟疑,许久后才与他道:“什么都不做,好不好?”
步孚尹看着她的神色,隐约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,面上的笑意落了下来,重复了一遍,问她道:“什么也不做?”
彤华艰难道:“对,什么也不做。”
他突然觉得,也许自己是做错了,方才察觉到她在回避自己的时候,他就应该自觉离她远些,何必非要耐不住这点思念,强行走到她面前去。
当初因为彤华不曾回宫,他去面见平襄,平襄好整以暇地用彤华来拿捏他,说她不止有这一个女儿而已。
“如果你真有那个本事,让她坐到我如今的位置上,那时候自然是由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。但如今,你与她都在定世洲,而我才是定世洲的神主。”
他自恃于自己与她心意相通,又不甘舍弃旧仇,所以始终不肯受平襄钳制,反而锋芒毕露。
他当初害怕自己年岁不永,筹谋许多,已做好了哪怕回离虚境向长暝求助,也必然要除掉长晔的打算。如今寿数长久,他神力更加深厚,自然准备也就更加充分。万事只欠东风,他只要回去寻他一次,但他偏偏就没有回去。
他搁置了自己复仇的计划,为此还曾受到自己那些躲藏起来的族人的追问。他们的不解和愤懑逼迫着他,他一边要拦下他们冲动的举动,又一边要安抚他们继续耐心等候,那种惭愧羞耻的感受始终在他心中盘桓不去,但他始终没有松口,就是因为他必须要等到平襄放人。
只有确保她无事,他才能放心去做自己的事。这些年坚持下来,总也没有后悔,见到她回来时,还生出一种苦尽甘来之感。
却原来,世事从来不如他意。
步孚尹低下头去,眼中的那些春风柔情都散尽了,连唇边僵硬的那一分残余的弧度都生出了苦涩之意。
他所有的担忧都成为了现实,但他总不能因为她受母亲逼迫、天长日久地养出了这样的性情,就觉得薄情寡恩都是她的过错。
她放弃了他们之间的坚持,放弃了因他而生起的对母亲的抗衡,所以她才回到了这里。她都用这样艰难的口吻恳求自己什么也不要做了,他还要怎么责备她。
但他也没法答应她。
他有些僵硬地站起身来,没有再看她,侧过身去,呼了一口气勉力道:“你先休息罢……这些事,我们等等再说。”
他松开她的手,狼狈转身,向外快步而去,听见她在他身后唤他的名字。
“孚尹。”
他没有停留,迈步走了出去。
陵游在外面等着,他实在是忍不住来见,又不好打扰他们。此刻看到步孚尹出来了,便有些疑惑地上前问道:“久别重逢,你就这么几句话?这么快就出来了?”
他皱了皱眉,迟疑问道:“你可别告诉我你们刚见面就又闹矛盾了?”
步孚尹一时没开口,陵游一脸“果真如此”的表情,一张脸都皱了起来,不知道怎么说他。
他犹豫地伸出手指,指了指里面,道:“那我可就去找她了。”
步孚尹应了一声,见他去了,又忽而想起什么,叫住了他,伸手将他拉到一旁,低声叮嘱道:“她明为养伤,实为关押,状态有些不对。你去试探问问她的情况就好,说些趣话,但莫要管我们之间的事。”
他微顿了一下,又嘱咐道:“另外,有关灵囊的事,中枢没有说过,昭元也只是私下告诉我们的,你不要与她提,装作不知道就是。”
既然她不肯他知道,那自然,他也会装作永远也不知道——
彤华近来却很是纠结。
步孚尹那日仓皇而去,摆明了是不想与她相谈此事。
他是既不愿意舍弃旧事,绝不肯搁置仇恨,耐心与她宫中做个普通使君;但若要他与她割席,彻底离开定世洲,如前言一般分道而行,他大约也是不肯的。
他是执拗的养花之人,有那个耐心等着花开,却绝不肯见悉心照料后却只得苦果,便是付出诸般代价,哪怕终究是要枯萎,也终要见得盛放美景才好。
他已几日不曾见她,由此外界更坐实了先前的传言——他们果真并不和睦,这么百年分别之后,早已生疏不堪。
彤华借此龟缩寝殿,能避一日是一日。但平襄看得分明,虽有纵容她放肆胡闹的心胸,却没有与她玩这些无用的小把戏的耐性。
覃黎那日来探望她,先是问了一番她身体,了解她回宫后身体可有异常,而后方与她道:“尊主还命我来说一句,若是彤华主身体没什么不妥的,这么成日里足不出门,有什么趣味?还是要多出去玩一玩才好。既然如今宫中无事,寻个使君作陪出游也好。”
她已经提醒她到了此种地步,彤华再想装作不察也不可了。
她顺着这话回应道:“如今也是好春光,小兰山上风景好,倒是可以去瞧一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