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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 71 章 第 71 章

  昨夜宫里杀声震天,火光映红半边苍穹,京中百姓心惊胆战,紧闭大门,不敢踏出一步。

  宫变太过突然,除了事先得到消息的一些官员,其他朝臣皆惴惴不安,遥望兵火交接的宫城,心急如焚。

  后半夜兵戈渐止,可不知赢家究竟是谁,他们的心更悬得更紧了,仿佛踩着刀尖火海,每时每刻都是煎熬。

  捱了一宿,好不容易天亮了,“嗡——”悠长钟鸣骤然飘向宫城内外。

  众人都知道,这道钟声意味着什么——

  皇帝驾崩了。

  抚南侯府白日里活人气就不算多,临到了晚上更是一片死寂。

  米酒下午刚被纪淮舟罚了一个时辰的顶水缸,晚上还要颤着腿肚子,头晕脑胀地清点纪淮舟要带去煊都的物什——也就是他家主子的嫁妆。

  拾掇得差不多时,他支着脖子遥遥一望,纪淮舟房里的灯已经灭掉了。

  他不知道的是,纪淮舟人压根儿不在榻上。

  这位爷此刻已经翻窗进了纪涟的房间。这房间里空无一人,也没点夜灯。纪淮舟踩着厚氍毹,轻手轻脚行至书桌前,又借着微弱月光摸索着捏住了一件笔架上的东西。

  ——那是支上好的狼毫,柔软的笔尖一下下刮蹭着他的指腹。

  纪淮舟没说话,眼睫低垂,瞧不出喜怒。

  他的目光在这笔上流连许久,终于把它揣在怀里,旋即翻墙出了抚南侯府。

  他径自往西南方向去,走得又急又踉跄,到最后干脆跑起来,不知过了多久,他终于在一棵几人合抱的垂叶榕前面停下来,已是气喘吁吁。

  这是纪涟和他儿时常来玩的地方,那时的抚南侯府风头正盛,他爹纪珏助刚登基没几年的隆安帝赵延顺利拿下翎城等十余座城池,狠狠挫伤了南疆的气焰,重新划定了大梁在岭南的倾轧地位。

  少年天子龙心大悦,赐封纪珏为抚南侯,侯府就定在宁州。

  可自十三年前的变故后,抚南侯府声望已是一年不如一年,现在的宁州人仍对纪家恭恭敬敬,表面上是卖小世子纪涟几分面子,实际全得倚仗着纪淮舟。

  没人想上赶着触这位活阎王的霉头。

  纪淮舟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脸,指腹碾过右眼下方那颗小痣。

  他面上还余着点残血,这样一抹,绯色便顺势蔓延开来。

  只是他生得个高腿长,束发的玉冠又在刚刚的奔跑中有些歪斜,此刻比起美人,倒是更有几分谪仙侠客的味道。

  他面无表情,踱步到西南方向,寻到一块不起眼的、微微隆起的土堆,这土堆上方垂着一条繁密的虬枝,纪淮舟剥开它半蹲下来。

  他轻声道:“布侬达带着残部逃去了北方,大哥已经派人先行前往调查,此去煊都,应当有所收获。”

  “这些年间,老皇帝不知我已查清了当年之事的真相。赐婚之事天助我也,三年之内,我定叫他血溅明堂。”

  纪淮舟说完话,沉默了好一会儿,方才从怀里掏出那只狼毫,用笔尖蘸取叶稍夜露,在土堆上晕出六个深色的水痕来。

  ——“阿涟,生辰快乐。”

  做完这些,他静静地立在树下仰起头来,透过枝叶望向晦暗的夜空,偶有雪粒落到面上,很快便被体温捂化了,细细的一点,颤在眼尾。

  像是欲盖弥彰地坠着半颗泪。

  长夜岑寂,偶有寒鸦嘶哑,这是宁州城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冬夜,无人知晓榕树下有这样一处孤寂的长眠地,正容纳着一场无第三人庆贺的生辰日。

  ……它只属于这对双生子。

  待到黎明将至,斑斑驳驳的叶影洒落眼底的时候,土堆上的字痕终于消失不见。

  纪淮舟这才转身离开了。

  他来时走得那样急,回程却很悠闲。他恰赶上了宁州早集的时辰,又即将离开此地,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具体的不舍来。

  于是干脆东转转西看看,可他面上那点干透的血迹,反将自己途经摊铺的老板惊得够呛。

  几颗冬枣咕咚咚滚到他脚边,纪淮舟拾起来在手心抛了抛,朝卖冬枣的小贩朗声道:“多谢,晚些时候记得去侯府拿赏钱!”

  那小贩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。

  纪淮舟咂摸咂摸嘴,颇觉索然无趣,他也不嫌脏,把两颗枣随便擦擦扔嘴里嚼了,还挺甜。

  左右今天他就要离开了,纪淮舟想,还是甜点好。

  回到侯府时,米酒已经将一切准备妥当上前迎他,对自家这位爷半夜跑出去一点不意外。

  纪鸿的轮椅被米糖推着,齐膝截断的腿上盖着条厚褥子,在侯府大门口对着纪淮舟痴痴傻笑。

  他身后侧站着个跟纪淮舟身材容貌八分像的人,可那人明知纪淮舟回来,既没说话,也没抬头,只有些讷讷地死盯着自己的鞋尖。

  纪淮舟深深地看了此人一眼:“‘纪涟’,我走后,照顾好大哥。”

  那人激灵一下,用力点了点头。

  米酒给纪淮舟披上大氅,恭恭敬敬地问他:“主子,我们什么时候动身?”

  隆安帝的赐婚密诏这样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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