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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她说着,将腰背往后,想要趁机挣开他手臂的束缚,离开这个不合时宜的拥抱。

  可是封砚却没有如她的意,虽然只用一只臂膀,但也足以拦住她的退路,让她无路可退。

  察觉到封砚的阻拦,盛则宁没敢再使劲与之抗衡。

  此情此景,四周无人,她偏偏又这么尴尬地贴在他身上。

  身份悬殊,力量更悬殊,此刻硬碰硬,对她而言只有一败涂地这一种结果。

  她的动静让封砚回过神来,须臾后他的声音就贴在她耳侧。

  十分平静,一字一字清晰,每一句话都轻缓柔和。

  “则宁,我一直在寻思你我二人的相处之道,你偏爱自由,我给你自由,你想重来,我亦允你,可是你明知我离不开上京城,却一心只想着离开,是要,将我置于何地?”

  最后一句,他似是一叹,尾音绵长,犹如一发射中的羽箭不住颤动的尾羽。

  将那威慑的余力延长。

  盛则宁头皮一麻。

  这话说的,怎么像是她故意把他抛弃了一样。

  而且他这个不同往常漠然的语气莫名让盛则宁想起在西凤塔上,他慢声细语地对她道——“害怕?害怕就对了。”

  那种压抑中的疯狂,让她无论多少次想起,都觉得匪夷所思。

  从前她以为封砚是君子端方,举止有度的人,可谁知道他竟然也有让人惧怕的一面。

  而他此刻的反应,就仿佛是在玩丢猎物后,温顺如猫的狮子慢慢向猎物亮出了自己的锋牙与利爪。

  再经过盛则宁用心解读和理解,他的那句话的意思就变成了:我给你自由,尊重你的选择,可是我依然有办法困住你。

  是啊,他已经成了皇帝。

  大嵩的国土之内,都逃不脱他的掌控。

  他愿意在有限的范围内温顺,但也毫不介意在失控的时候威慑。

  烛火噼啪响了一声,岑寂的寝殿里再没有半点声息,就连两人的呼吸声仿佛都几不可闻。

  盛则宁轻咬了下唇瓣,终于艰难道:“官家有官家的担当,臣女也有臣女的选择,站在山巅上人,看山脚的行人犹如蝼蚁一般,来来去去,微不足道。”

  富人有富人的活法,穷人也有穷人的生存之道。

  官场上的人追权逐利,做生意的人贪财好利。

  有才之人广济天下,平庸之人小家之乐。

  各有追求,谁也不能指责对方的追求是可笑的、不对的。

  就如庄子所说,‘子非鱼,安知鱼之乐’。

  子非我,安知我之乐。

  她只不过是不愿意享这深宫之中,皇帝之侧的泼天富贵,便不该被当作不知好歹。

  而封砚更也不能强求她去接受这迟来的偏爱。

  他最重要事难道不是成为一个贤明君主,坐享天地繁华,万民朝拜。

  然后青史留名,流芳百世?

  “担当……”封砚在她耳畔,又轻轻念出这两个字,似含着无数复杂的情绪。

  让盛则宁听出了一些悲凉。

  封砚埋下头,靠紧她纤细微凉的脖颈,动脉的跳动急促,彰显着主人的不安。

  他凤眸半阖半张,视线的尽头是他空旷的寝殿。

  作为皇帝,庞大的责任就担在他的肩头。

  比以往更多的公事、比以往更多的压力,还有比以往更多的束缚。

  可他这个人,不求奇珍异宝,不贪山珍海味,也不要美人盈室。

  他要的只是安稳平乐,再不被人所害,更是能庇护所亲之人。

  还有,让她得偿所愿。

  现在她如意了,可谁来让他如愿。

  不怪乎,都说皇帝是这世上最孤单的人

  看吧,他坐上了皇位,就已经开始孤单了。

  说来也奇怪,从前他没有‘孤单’这种感觉,可认识盛则宁以后。

  他便有了。

  “山下的人看山巅上的人,是不是也犹如看待过眼云烟,则宁,我在你心里真的就这样一吹就散了吗?”

  他们一起在林间骑过马,也在同一片屋檐下避过雨,喝过一盏清明雨前的茶,尝过秋收后的果子。

  她爱过两年,而他只是迟了两年。

  曾经他以为沉默陪伴就是最好的回答,直到梦醒那刻才知道那些都是无声的消耗。

  可他不信,盛则宁心底就真的再没有一点牵挂。

  死灰尚能复燃,他们之间也能重新开始。

  盛则宁沉默了片刻,心脏的位置因他这句话,有些泛疼,一下接着一下抽了起来。

  她闭上眼。

  往事犹如走马花灯地放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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