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宣明帝会与南周联手对付霍丘;霍丘赢了,宣明帝会征战南周。
而如今,宣明帝更大的可能,是征战南周。
因为他要南周小公子的血,他将和亲团引入北周作战,他要趁着南周新帝还不曾登位的时候,彻底将战火烧到南周。
东南风起,洛水冰封,这场战火会沿着洛水一路烧到凤翔,吞没凤翔。之后顺着大散关南下,“砰——”一把火扔入风雪中,大火满弓刀,整个南周都要被这把火烧起来。
至于北周的凤翔、凤翔……
张秉眉目间压着冰霜,想到半刻前,堪堪从凤翔传来的书信。
那是他不认识的字迹,笔迹潦草仓促,可见写得匆忙。但张秉又知道这是谁给他写的:叶郡主叶流疏在中间牵线,合作一次便有第二次。照夜将军不想南周被卷入战火,而张秉也不愿意宣明帝带着他们奔赴不可控的局面。
一百二十年中,皇帝与世家间的博弈,输赢各半,五五之分。
如今,又到了博弈时候了。
夜火森寒,激起人肌肤一层薄薄战栗。张秉披着斗篷在廊中行走,他一边要接旨入宫,一边低声吩咐:“拿我的腰牌,召集私兵。几位世家家主此时还没有进宫,快马加鞭,让我们的人快速调兵——先前安排在军中的人,此夜可以动手了。”
属下惶然家中郎君这是要做什么,可曾与家主商议过。而属下一抬头,看到青年在寒夜下俊秀温雅至极的眉眼,忽然心里一突:家主托病。
早不生病晚不生病,此时生病,家主岂不是正将家中决策权交给了郎君?倘若郎君赢了,张氏一族自然再进一步;倘若郎君输了,家主便会大义灭亲、主持公道……
世家与君主的博弈之路上,世家内部,亦有一本心照不宣的账簿。
张秉盯着这个下属,下属拱手凛然:“属下这就去调动人手。”
那下属转身匆匆而去,张秉捏眉心,吸口气。他跨过照壁时,看到父亲请来的钦天监那位老臣苦哈哈地坐在廊角书案后,捏着他那五帝钱愁眉苦脸。
二人目光对视一瞬。
老臣出身世家,自然清楚张秉今夜要行什么谋逆之事,如今只是装聋作哑罢了。老臣只是提醒:“此去不祥……臣算到,北落师门,二星皆暗,后夜星陨如雨,这是不祥之兆啊。”
张秉淡笑。
他想到先前自己去凤翔的时候,父亲托这位老臣,一样给他卜卦,那时候也算出了“星陨”之兆。
此夜行事严峻,张秉出府前,却倏而起了揶揄心,笑道:“大人上次算出‘星陨流沙,金光天马’。我本兴致盎然,可惜并未看到。大人那时候的卦象没准,这一次,大约也不准。”
老臣面红。
老臣嘀咕道:“那不一样。上一次是恒星变赤,客星侵主,那分明是南周帝亡的星兆。按理说,南周皇帝要死,南周易主,自然当有‘星陨’之势。事后证明,臣算的也不算错,只是不知道为什么,南周恒星已变赤,那‘客星侵主’之象,分明是亡国之兆,却又停了下来。”
他掀眼皮,悄悄打量小张大人。
老臣对南周国事不够了解,只知道南周有了新皇帝,然而新皇帝还没有登基。南周如今乱糟糟,北周知道得不太清楚。而宣明帝有更重要的事情,自然也不关心南周的新帝是怎么回事。对老臣来说——
“那时候,后半夜重明星亮,东方启明。事后我们都知道,那是南周的‘照夜将军’回归,阻止了‘星陨’。那是例外,‘照夜将军’的‘复生’是我们没有提前料到的。但那种事,只会发生一次。这一次,‘星陨’昭示比那时候更加强烈,小张大人,可要多思啊。”
张秉眉目轻轻一颤。
他已跨出府门,却歪了半边身回头:“依大人所言,此次当真会有‘星陨流沙,金光天马’了?”
老臣点头。
张秉微笑:“国富之路,君臣之往,百姓枯荣,万古河山。似乎皆在卦中可见,却皆跳出大人的五帝钱。倘若贪生怕死,闭门锁关,那这天下大势,便都和张家无关了。”
张秉拱手:“大人且在府中喝茶,在下先进宫了。”
老臣怔愣之下,张家这位郎君,张秉张南烛,已转身而出,慨然长行。枯黄枝木上簌簌盖着一些前些日子的残雪,此时“滴答”一声从屋檐上砸落,映出青年霜雪般的眉眼。
那霜雪之色一闪而逝,紧接着老臣听到府外的车毂辚辚声——
命运发生急速变化,洛阳行宫既热闹,又死寂。
宣明帝将臣属召入行宫中,以‘为太后贺寿’为由,将臣子扣押宫中。然而离太后生辰还有五日,如何早早宴饮?何况,宫中军士十步一人,战铠银光洌冽,臣属的出行皆要查看鱼牌……这阵势,实在让人不安。
宣明帝也迟迟不露面。
席间议论声窃窃。
臣子讨论着霍丘军的出战,讨论着北周在其中的定位,讨论他们该如何向皇帝觐见。如果南周和亲团在北周地盘上出了事,是不是代表和亲盟约公然撕毁?
“陛下是要出兵吗?这,不太好吧?我泱泱大国,岂能出尔反尔。”
“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。南北周好歹是一个祖宗,和谈一事,我没意见。可那霍丘人算什么玩意儿?狼子野心,茹毛饮血!一百二十年前,他们怎么侵犯我大周国土的?如今陛下竟然把他们引到我国境内……”
“诸位大臣,我等臣子居高位,自然有劝教陛下之责。稍后陛下来了,我等联名上书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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