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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匹长嘶,铁蹄溅水,伏在马背上的照夜将军在穿越峡谷时,回头朝黑夜中高处山崖上某处的瀑布望去。距离太远,他目力不足,看不到少女英姿,却心知她在那里。
他静静看一眼,撇开了目光:“驾——”
军马长啸,星子流转,高山瀑布上飞纵下二人,正是打斗中的雪荔和白离。
两大高手的战斗非常人能插足,这二人自山上战到山下,跌入结冰的洛水上,将冰砸开了巨大的窟窿。嗡鸣声震,四处破冰声和敌我讨伐声在耳,二人的战斗裹挟万千水流,溅开三四丈高的飞流。
水流冲击下,雪荔被闷闷撞出去,跌摔到一树桩前。
她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抖,睫毛滴着水,不知是冷汗,还是洛水。
白离从瀑布中走出:“你不是我的对手。”
雪荔淡漠。
白离听到呼啸声,那是来自卫长吟的召唤。他转身欲走,身后的劲风袭来,他回头应战时,被雪荔击中时,自己的指虎也刮入了雪荔胸襟处。
血水在呼吸间战栗。
白离被激怒,眼睛一点点变红:“你不要命了?你以为我当真舍不得杀你?”
“你是我的敌人,”雪荔回答,“你自以为是的仁慈从来毫无意义,你的卫将军不领情,我也不会领情。有我在,你今日哪里都去不了。”
她从地上爬起来,发抖的手握紧匕首。
自己人的兵马,只有她是最厉害的习武者。她这前半生,从来没想赢过,却也赢了那么多次。如今第一次,她真的想赢。
雪荔的眼睛中渗着流动的刀剑撞击一样的光泽,她步步走向白离,如步步忤逆自己被界定的命运:“不舍得杀我,你也杀了那么多次。不愿和我为敌,你也为敌了那么多次。你和师父、宋挽风,一道毁了我,我必须杀你……”
雪荔涣散的目光中,聚起了天上星辰:“为了我自己,我必须杀你。
“为了阿夜,我必须杀你。
“为了南周的未来,为了北周的未来,为了大周的命运……我必须杀你!”
“咣——”
刀卷风霜水雾,少女凌身而起,与白离在半空中战势再起——
洛阳行宫混乱一片。
宫门被撞开的时候,宋挽风和春君的对峙,被那朝堂自己一方的凌乱打断。
“秦月夜”的下属们急急来报:“风师大人,春君大人,小张大人召集私兵攻城,和禁卫军在宫门下战斗不休。他们撞开了西侧门,正杀向行宫——”
宋挽风一凛。
霍丘军卫长吟的最终目的当然是要征战北周和南周,但宣明帝此时和霍丘军是合作关系,宣明帝若死了,那些调遣给卫长吟的北周军马撤兵,洛水畔战场便会发生变动。
而宣明帝召集他们在此,本就是不信任朝廷臣子,要“秦月夜”这样的江湖势力介入朝堂内斗。
当下里,宋挽风再无暇和春君算账,质问春君失踪的那段时间,到底去了哪里。宋挽风:“去宫西门——”
他警告春君:“希望春君大人不要在此时内讧,乱我计划。”
春君只淡淡回答:“整个杀手楼皆在风师大人的控制中,风师大人掌领杀手楼名正言顺。有风师在,我号令不了全楼杀手,风师大可放心。”
春君轻飘飘:“除非,楼主‘复活’。”
宋挽风眼皮轻轻一跳。
他看一眼春君,春君大半身掩在斗篷下。二人不再内斗,相携着带领手下扑向朝堂上烧开的这把宫变之火——
宣明帝不信任小张大人。
宣明帝早有准备。
而小张大人代表世家,对皇帝的猜忌地方为时已久,而两方斗起来,却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平息的。
宣明帝坐在寝宫中,审视着叶流疏。
兵戈声在外震耳欲聋,满宫灯火渐次点亮。天上星子被照得黯然无光,宣明帝跌坐在龙椅上,听到“敌军从西侧门杀入宫”的时候,他目眦欲裂,盯紧叶流疏。
叶流疏、叶流疏……
皇帝开始头痛。
“噬心”之毒在此时侵蚀,他的大脑思绪混乱,心口之痛带来头痛欲裂,他面色扭曲狰狞,眼下乌黑一片,呼啦啦推开满案的书折奏章,全靠为帝者的修养,才没有痛得在地上打滚。
皇帝大口大口喘着气,猜测十九年前凤翔城中遗民,为什么可以活着走到自己身前。
十九年前凤翔城……
先是屠门,再是屠城。是一个人和杨家结了仇,皇帝怕杨家泄露“药人”秘密,才下令屠城。他提拔了好些人,这些年,那些人都兢兢业业待在凤翔城中,待在军队中,帮他办事。
从“药人”到“兵人”,这个计划需要有人帮他办,所以凤翔城是有遗民活着的。但是这些活着的人,现在应该被处理干净了啊。
去年一场战争,他借南北之战除掉了凤翔军八成军马。他为了计划成功,甚至把毫不知情的杨增调过去……
所以,到底是哪里出了疏漏?叶流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?
为何他压根不记得凤翔城有这样的遗民活着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