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0-90
出来,将手搭在他肩上:“七郎,你阿娘离不了人。阿爷忙着授课,你若是再乱跑,你阿娘的药没人看,病情加重,都是被你连累的了。难道你想如此吗?”
他望着孟光慎,摇摇头,返回家中。
人都说他的阿爷是个温和儒雅的人,包括阿娘。
他有不同的感觉,又难以形容。是以父子之间,并不亲近。
孟光慎应也有所感觉,所以很少与他说话,只当他是家养的猫狗,角落的一株草。
后来,陆婉在寺中抽到他的短命签。增珈法师说,他命中带煞,若不积德行善,短命的命格便无法破解,令他阿娘忧心不已。
孟光慎将他送去寺庙中修行。
自此他做了增珈法师的徒弟,晨起时随众多小僧一起诵经撞钟,夜晚擦洗佛像金身,平日收殓饿殍。增珈法师为他抚顶,待他如慈父般关怀,他便也恭敬垂首,将师父赠下的檀珠戴在手上,不曾取下。
他本以为,这般无趣但平静的日子会持续到及冠时剃度,再持续漫长的一生。
直至楚国战乱,李家人招兵买马,开始四处举事。陆婉因有孕体弱,留在怀远旧宅,他回家照顾母亲。在那件小小的瓦房当中,他发现了墙角暗砖,其中藏着大兄的血衣,嗅闻之下,似有引兽的香料气息。
陆婉醒时,他便为阿娘奉药;趁陆婉睡下,他敲遍家中每一寸墙壁和地砖,发现了孟光慎的书房,与谢氏贵女多年往来书信尚有一二封,未曾销毁,昭示了阿爷的另一重身份,原来他离开长安之前,与谢氏已有婚约。
前因后果,无师自通地在他脑中铺陈开。
地下书房,藏匿着富可敌国的私库。
而床榻上,陆婉的肚子隆起,身上盖的,是打满补丁的薄被;桌上摆的,是最廉价的药物;手边放的,是用以补贴家用的绣布;床下藏的,是为儿子与丈夫攒下的银两。
正因陆婉浑然不知孟光慎身份,成了完美的掩护。此前她身为李玹、李焕的乳母,三度随李夫人进宫,与昌平长公主对话领赏,昌平公主都未曾想到,自己天涯海角寻觅的陆家逃犯,就藏匿在李家做教书先生,正是这年轻贫寒的乳母的丈夫。
为今之计,他唯一能依靠的,似乎只有师父。
于是,陆华亭翻山越岭回到寺中,将此事告诉了增珈法师。
增珈法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。@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
然而再醒来时,头晕欲裂,眼前黑暗狭小的空间几乎令人眩晕。外面是齐声而无情的诵经声,他终于意识到他在何处。
他在棺椁中。而外面的声响,是僧人们每次敛尸后所进行超度仪式。
答案很简单,增珈法师也是孟光慎的人。
棺椁之外,围站着一圈僧人。他们抵掌颂念,嘴唇一张一合,因火把的炙烤汗流浃背,听任那棺椁当中发出拍打挣扎的声音。增珈法师主持这驱邪仪式,他流下了一行清泪,将火把投掷在了棺椁上。
在火焰燃起的瞬间,所有人发出了惊叫。
那燃着火焰的棺椁居然被破开了。那少年如鬼魅般爬将出来,所到之处人人奔逃,他掰下断裂的木条,向上刺穿增珈法师的喉咙。
师父是他杀的第一个人。
是夜寺中火光冲天。弑师之罪是大不敬,他已犯过,为的是不让消息传到孟光慎那边。
惦念着陆婉,陆华亭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家中,却只见李焕铠甲未卸,满头大汗地横抱着陆婉,大声责问他怎么才回来。
他阿娘已经诞下一个妹妹。
婴孩生下来就浑身青紫,没有哭声,脐带还连在母体上。
陆婉很明显是早产和难产,青白的手垂落下来。两人剪断了脐带,李焕艰难地抱着她出门,上了马狂奔向医馆。
陆华亭沉默地抱着襁褓中的妹妹。
每隔一会儿,他便用颤抖的手指,探一下她的呼吸。
那呼吸越来越微弱,而陆华亭再也御不动马。
那是他第一次相思引发病。
他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在他怀里慢慢地失去了温度。
在雪地之中,在无数次的梦魇中,生志在渐渐消散,而恨意渐浓。他似乎依然困在那棺椁中,便是满头大汗,用尽全力,依然无法挣脱,焦灼的、压迫的恨意,如扼着喉咙的一双手,会将他溺死在黑暗中,而在片刻之后,却又陡然消散。
这个梦境居然发生了变化。
于那诵经声中,传来了空灵的风声。风将大火扑灭,把棺椁推开,令天光重现。在劫后余生的喘息中,他头一次望见经卷中的仙迹降临。
是一道穿青色裙的身影,自模糊远处走到了他面前,渺渺茫茫,如风而散。
……
因太久没有针灸救人,精神紧绷,群青蹲在地上,将六根针拔出,汗已浸湿眼睫。
她看见陆华亭睁开眼,安静地凝望着她裙摆,不知在想什么,竟抬手轻轻地抚摸她垂落的裙摆,直在她裙上留下了一串血渍。
群青正要说话,此人突然毫无征兆地抽搐起来。
她僵了片刻,意识到,不是她针灸有误,是相思引毒发了。
群青按住他的手臂,陆华亭别过头,反握住她的手腕,忽然用力将她推远。这一推力道极大,群青直